第十六章(第2/22页)

理查宽宏大量地释放了那些愿意继续为威廉效力的士兵。独眼龙瓦尔多对威廉讲了城堡被占的前前后后。伊丽莎白的背叛令他发疯,但对威廉来说,还是阿莲娜所起的作用最是奇耻大辱。多年以前,被他强奸和折磨并逐出家园的孤立无助的小女孩,现在回来报了仇。每当他想起这件事,他胃中就痛苦地翻腾,犹如喝了烈酒。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和理查作战。威廉可以保有他的部队,住在乡间,向农民抽税收租,和他的对手随时打上一仗。但理查控制着城堡,而且时间对他有利,因为威廉的后台斯蒂芬年纪已老又打了败仗,而理查却有年轻的公爵作后盾,那是最终要继位为亨利二世国王的人。

于是,威廉决定立即洗手,以免继续损失。他返回汉姆雷村,住回他从小住的庄园宅第。汉姆雷及附近的几个村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封给他父亲了。这一带从来就不属伯爵采邑,因此,理查并没有要求这里的产权。

威廉指望,如果他夹起尾巴,理查会对已经实现的报复心满意足,不再去理睬他了。到目前为止,这一做法还是有效的。然而,威廉痛恨汉姆雷这座村子。他恨这里小巧整洁的住宅,在池中戏水的鸭子,那灰白的石头教堂,长着苹果似的脸蛋的小孩子,那些宽臀的女人和怨气冲天的强壮男人。他恨这里的简陋、卑微和贫穷,他之所以愤恨不已,是因为这是他家失势衰微的象征。他看着那些慢腾腾的农民开始春耕,估计着当年夏收中他应得的地租,却发现土地贫瘠,收成有限。他到他有限的一点森林中去打猎,却连一头鹿都没打着,看林人说:“现在只有野猪可以打,老爷——强盗们在饥荒中把鹿都杀光了。”他在他庄园宅第的厅堂中开庭,风透过篱笆泥墙的缝隙呼呼地吹进来;他做出严厉的判决,处罚大量的罚金,进行着随心所欲的统治,但这也不能让他满足。

他当然停止资助夏陵新教堂了。他连给自己盖一所石头住宅的钱都没有,还管什么教堂呢。他一停付工钱,建筑工匠们就停止了工作,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也许他们都回到王桥去为菲利普副院长干活了。

现在他经常梦魇缠身了。

这些梦魇全是一样的。他看见他母亲还在死去的地方,她的眼睛和耳朵往外出血,当她开口讲话时,嘴里出的血更多。那种惨景让他充满了死亡的恐怖。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法说他所畏惧的梦境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反正并没有威胁他。但在夜间,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恐惧完全攫住了他,那是一种无理性的、歇斯底里的、盲目的惊恐。他小时候有一次,在池塘里蹚水,突然水变深了,他发现自己没了顶,喘不了气;那种对空气的急需一时完全占有了他,成为他儿时难以磨灭的记忆之一;但如今的梦魇比那还要糟糕十倍。竭力想摆脱他母亲那鲜血淋漓的面貌,不啻在流沙中弹跳。他会这样一下子惊醒,犹如他被抛过房间,惊恐万状,遍体流汗,呻吟不止,全身由于肢解的拉扯造成的痛苦而绷紧。瓦尔特总是坐在他的床边,点着蜡烛——威廉睡在厅堂里,用一面屏风和别人隔开,因为这地方没有卧室。“你哭出声了,老爷,”瓦尔特咕哝着说。威廉会使劲喘气,盯着看真正的床、真正的墙和真正的瓦尔特,让梦魇的力量渐渐消失到他不必害怕的程度;然后他就说:“没什么,只是个梦,你走吧。”但他其实吓得不敢再睡了。第二天,人们会看着他,似乎他中了魔。

在和雷米吉乌斯那次谈话几天之后,他坐在同一张硬椅子上,待在同一个冒烟的火堆旁,这时,沃尔伦主教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