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的基督教(第2/6页)

从很久以前,人们就常把披头散发和狂热祭拜联想在一起,虽然两者的关系不是那么的必然。但想想,在史前时代的壁画上,跳舞的女人头发飞扬,要不是在摇头晃脑,就是在快速移动。在二世纪的罗马帝国,叙利亚作家琉善(Lucian)提到,男性在崇拜西布莉女神时“脱下帽子,收起脖子头往下”。阿普列乌斯(Apuleius)则描述他们“把头低下,不久后,开始灵活地转动脖子,甩着他们松开的头发,一圈又一圈”。[26]多德在他知名的著作《希腊人与非理性》(The Greeks and the Irrational)中,认为甩发可能是宗教狂热的普遍特征。举例来说,十九世纪的传教士在英属哥伦比亚目睹过“食人族的舞蹈”。多德认为那种舞蹈“持续让头往后甩,又黑又长的头发纠结在一起,看起来更加野蛮”。类似的还有摩洛哥舞者的著名特征:“她们快速地甩头,往前往后来来回回,长发也舞动起来。”[27]十八世纪美国基督教发起大觉醒运动(Great Revival Movement),有观察家指出,参加者都被“灵”给占据了:

他们的头会突然急速往后,他们常因此而喊叫,或不自主地发出声音……有时候他们疯狂地甩头,连脸都认不出来了。我看到有些人前后摇动自己的头,快到女人的头发像马车的鞭子一样分开来,但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28]

使徒保罗不只要女信徒安分,还要抑制狂热的活动。他写信给哥林多教会,要求女性把头包好,这一点经文中描述得很清楚。他还警告男信徒要将头发剪短(《哥林多前书》,第十一章,第十四节)。此外,也有考古证据指出,在保罗的时代,哥林多地区还有人在祭拜狄俄尼索斯,有位二十世纪福音派的学者因此总结:“狄俄尼索斯的信仰或多或少影响了活泼的哥林多基督徒。”[29]

毫无疑问的是,早期有些基督徒沉迷于从事某种奇怪的行为,但参与人数有多少、过程中是否进入狂喜状态,我们就不清楚了。基督徒称它“说方言”(glossolalia),现代人则称为“舌语”。第一次有教徒从事这个行为,是出现在《使徒行传》中。那天是犹太人的五旬节,有数百名信众聚集围观:

忽然,从天上有响声下来,好像一阵大风吹过,充满了他们所坐的屋子,又有舌头如火焰显现出来,分开落在他们各人头上。他们就都被圣灵充满,按着圣灵所赐的口才说起别国的话来。(《使徒行传》,第二章,第二节)

路过的人以为他们醉了。但实际上,奇迹般地,各民族的基督徒都结合在一起了,包括帕提亚人(Parthians)、米提亚人(Medes)、埃兰人(Elamites)、埃及人、罗马人以及犹太人,他们终于可以相互沟通了。从《旧约圣经》记载的巴别塔倒下后,希伯来人所烦恼的语言不通问题,在此时克服了。

哥林多人后来也学会说方言,但保罗又谴责这种过度热情的行为。他没有禁止这种行为,还说它符合教义,是“属灵的恩赐”,这种神赐的语言现在已经无人能懂了。但是,保罗依然在意大众的观感,担心教外人士如何看待这种行为:“所以,全教会聚在一处的时候,若都说方言,偶然有不通方言的,或是不信的人进来,岂不说你们癫狂了吗?”(《哥林多前书》第十四章,第二十三节)。

但说方言真的是一种集体狂热的信号、象征,或某种被引发的出神状态吗?社会语言学家威廉姆·萨马林(William Samarin)曾在1972年出书讨论方言,他坚持,不管是古代或是现代,这都与宗教狂热无关。他告诉我:“任何人都做得到。你只需要相信你会说另一种语言。”[30]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教徒说方言时,不会有出神时的特征,比方说抽搐或扭曲身体。人可以假装在说方言,假装沉浸在其中。信徒当然有动机这么做:在早期的基督教社群中,得到“神赐”而能说方言,大家都会尊敬你。保罗也向哥林多人吹嘘自己“比所有人都能说更多方言”。同样地,在我们现代,电视上有名的传教士有时也会忽然说方言来表示自己具有神灵的权威,之后再若无其事、不改语调地转换回英文。音乐和舞蹈可以唤起一些特异的心理状态,但在这些情绪激动的团体里,不一定会发生说方言的行为。很多案例是发生在独自祷告的时候,当然这种情况就无法证实了。[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