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12页)

谢培东慢慢站起来了,没有丝毫惯常领导同志见面时伸手握手关怀鼓励的仪式,站在那里还是平时见到的那个谢叔叔,两手搭着放在衣服的下摆前,满目慈祥地望着她。

“问清楚了。”程小云在方步亭的床边坐了下来,给他额头上换上了另一块热毛巾,“姑爹在徐老板那里,商量股份转让的事情。”

方步亭:“是在徐家城里的府邸还是在他燕大那个园子里?”

程小云:“在他西郊的园子里。”

方步亭:“这么晚了怎么进城?给孟韦打电话,让他去接。”

程小云:“好。”

“木兰也还在孟敖他们那里吧?”谢培东将一杯水放到坐在另一旁的何孝钰桌上,问的第一句竟是和以往一样的家常话。

就是这样平时惯听的家常话,今天何孝钰听了却止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谢培东站在那里,只是沉默着,知道她这个时候心情复杂激动,任何解释劝慰都不如让她将眼泪流出来。

“对不起,谢叔叔。”谢培东的沉默让何孝钰冷静下来,见谢培东仍然站着,她也站了起来,掏出手绢揩干了眼泪,“您坐下吧。”

“你也坐,先喝口水。”谢培东自己先坐了下来,仍然保持着他在方家只坐椅子边沿的那个姿势,让何孝钰感觉他还是那个谢叔叔。

何孝钰也和以往一样在椅子的边沿礼貌地坐下,借着喝水的空当,隔着水杯,出神地望着这个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党内领导同志的谢叔叔。

“我今天来见你,把你吓着了吧?”谢培东温然笑着。

“没有……”何孝钰答着,两手却仍然紧紧地握着水杯,接着轻声问道,“我只是想问,这么多年,您在方叔叔身边是怎么过来的……”

谢培东:“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既然隐藏得这么深,今天为什么要暴露身份,前来见你,是吗?”

何孝钰只好诚实地点了下头。

谢培东立刻严肃了:“组织上遇到严重的困难了,这个困难本不应该让你来担。因为牵涉到党内一个重要同志的安危,还牵涉到一位我们要争取的重要人物的安危。组织通过反复研究才决定让我见你,希望我们两个共同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担起来。只有我们才能保证那两个人的安全。”

谢培东说这段话时的诚恳和坚定,慢慢淡去了他在何孝钰眼中刚才“神秘”的色彩。她的目光立刻也凝重了起来,谢培东所说的那个“党内重要的同志”是谁,眼下她并不知道,可是那个“要争取的重要人物”她立刻猜到了——方孟敖的形象叠片似的在她眼前闪现了出来。

何孝钰当即站了起来:“谢叔叔……今后,我还能叫您谢叔叔吗?”

谢培东:“不是还能,是必须叫我谢叔叔,永远都叫我谢叔叔。今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会更多。我要像以前一样见你,你也要像以前一样见我。我能做到,你能不能做到?”

何孝钰坚持看着他,憋足的那口气还是散了,低头答道:“谢叔叔,我怕我做不到。”

谢培东沉默了一下,接着理解地笑了:“做不到就不要勉强去做。其实我们再见面也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样,你可以有些不自然,不自然也是正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已经可能是你的姑爹了。我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何孝钰倏地抬起了头:“谢叔叔,姑爹是什么意思?”

谢培东:“孟敖就叫我姑爹,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孝钰:“这一点我恐怕做不到。这个任务请求组织重新考虑。”

谢培东收了笑容:“为什么?”

何孝钰:“因为我并不爱他,我不可能跟着他叫您姑爹。”

谢培东这回是真正沉默了。

何孝钰:“我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不要说瞒不过方叔叔,更瞒不过他背后国民党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