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陌上花落怨阿谁(第4/5页)

——爱卿,回来看看这是什么。

王安石回头,看见宋神宗递给他一份文件。上面写着吕惠卿一长串的罪名,他不解,为什么给他看这个?宋神宗笑而不答,又递给他另一份文件。

这一份上,写着王安石“违命矫令,罔上欺君。”

王安石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这8个字是致命的罪名。前一份文件上吕惠卿的只是些贪财的小错,这8个字却是做臣子的最大罪名。恍惚间他看了下文件署名,赫然写着吕惠卿。

他实在是搞不懂,吕惠卿怎么突然间这么疯狂,这不是跟他分大小,这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正思量间,又听见神宗慢悠悠地问了句。

——爱卿,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王安石老实回答。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宋神宗没再追问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回家仔细想想吧。

一路上,王安石想了很多。事情肯定不是片面的,吕惠卿被弹劾、吕惠卿弹劾自己,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必定有内在的联系。

回到家后,真相大白。王雱把经过都告诉了他。王安石越听身上越冷,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和失败,真真切切地知道,终于众叛亲离,无力回天了。这和他第一次罢相时不同,那时他和皇帝有默契,与亲信们同心同德。

有“护法善神”,有“传法沙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雱不解,他不懂为什么他的父亲变得这样低沉。王安石一一给他解释,他才知道自己错到什么地步。王安石第二次拜相,首先“传法沙门”韩绛变了。他受不了吕惠卿的霸道,才请回了王安石,可是王安石重新当政,他又从根本上和改革唱反调。

他劝王安石不要再用那么只盯着“利”的官员。王安石摇头:“既不喻于义,又不喻于利,却居位自如。”这是变法的根本,不去追求实际意义上的利润,又不回头走从前的老路,去追求虚无飘渺的义,这个官还怎么当呢?

韩绛选择不当,他辞职了。

变法派中坚人物只剩下了吕惠卿,这就是王安石一直容忍他的原因。为了大局,领导有时也得牵就下属,与整个天下大事相比,王雱的龙图阁学士的虚名,甚至王安石本人的尊严,能算是什么呢?

可惜年青的王雱只遗传了王安石的聪明和脾气,却没有父亲的博大胸怀,被一时的愤怒遮住了眼睛。他以为支使邓绾搞小动作很隐蔽,殊不知吕惠卿也党羽满朝,弹劾奏章刚递上去,马上就被他知道了。他选择第一时间反击。

于是新政集团彻底内讧,一二号首领两败俱伤。

一片死寂,父子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王安石在失望痛苦中没有意识到他正犯着一个更惨痛的错误。他没料到他的儿子会背着他做出上面的事,更没有料到儿子在知道底蕴后,会变得怎样。

王雱是个走极端的人,他不原谅别人的错误,更不原谅自己的错误。伤心惨于伤身,世上有种人会被心情杀死,王雱就是其中一个。

当他知道坏了父亲的大事,甚至让国家命运都改变之后,他病了,急火攻心得了背疽。这是当时的绝症,很快就病危了。在病中他知道了自己斗争的结果。他赢了,吕惠卿被贬出开封,到陈州去当地方官。从此之后,新旧两党都视其为眼中钉,再没能重回权力高层。

目的达到了,却没半点的兴奋之情。

王安石独立朝臣之巅,他仍然是宋朝的第一臣子。首相,大权在握,可是纵目四望,再没有一个并肩同行的人。这样的彻底,还得感谢邓绾。他把王安石可能存在的帮手都铲除了。吕惠卿贪污夺田案被上纲上线,一大批改革派中上层干部被牵连进去,一起赶出京城。

其中就有三司使章惇。

做完了这些,邓绾仍然意犹未尽,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个总原则。有王安石才有一切,才有改革派,才有他邓绾。为了保住官位,他向神宗建议,为王安石及其家属在京城修建大宅第,好在京城永久定居。之后为王雱请命,这个杰出的年青人应该破格提拔,为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