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请注意,现在我是皇帝

当天夜里,赵匡胤就入住了原后周的皇宫内院。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绝对神秘且陌生的地方,无法猜度这一夜他睡得怎么样。不过,他肯定会遇到刚刚入葬两个月的柴荣的鬼魂。

深宫空旷,寒云漠漠,赵匡胤与柴荣的鬼魂冷冷相对。双方都没有什么愧疚,或者什么愤怒。谁欠谁的吗?谁背叛了谁吗?都谈不到。

在没有外人,也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时,人们才可以真切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谁规定的这座锦绣江山一定就是谁家谁姓的?

同样,柴荣也不会对赵匡胤的手下留情而致谢,赵匡胤也曾杀人无数,他不杀柴荣的后人,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统治……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如果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交谈,相信也是平淡而真挚的。

毕竟曾经摆在柴荣面前的问题,现在又都同现在赵匡胤的面前,而且难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说柴荣只有外忧,而没有内乱,可是今天赵匡胤加班加点、起早贪黑演的这出戏,到头来很有可能只会变成他自娱自乐的一出小游戏。

是皇帝了,可是谁承认呢?

不说此时都城之内有多少人是忠心拥戴,国内宛如诸侯的藩镇们又有几个肯于真心低头?何况国境之外又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敌寇……唉,赵匡胤一定会在独处的时候深深地叹息——他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卧榻之外,皆他人家也……

于是,就从这一夜开始,赵匡胤心灵深处那团混沌不清的物质开始了衍生变化,他再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勇武、豪爽、披坚执锐争战以为乐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个终极问题,那就是怎样才能巩固他的皇权,进而去兼并天下。

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为了这个目的,赵匡胤要强制自己,必须变得更高更强;同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更要压抑自己,很多不快乐、不愿意去做的事,他也必须去完成。而且要快,快到必须从第二天就开始。

第二天,公元960年正月初五,赵匡胤正式登极坐殿,开工理事。首先大开库房,搬出来无数的金银财宝,这是事先答应给禁军将士们的赏赐,必须立即兑现,不然小心大兵们自己出去再抢;之后又给所有参与演出的人员加官进爵,让他们劳有所乐,且增强继续为他劳动的信心及乐趣。

其中重要突出的几个安排如下:

让石守信接替韩通的班,任侍卫司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可以升官,虽然死了,也追任其为中书令,并以礼厚葬;至于侍卫司的原最高领导李重进,也水涨船高被升为中书令,变得和韩通平级,继续留守驻地扬州,不必来朝。他的侍卫司工作嘛,就由韩令坤接替;赵匡胤本人的原职位殿前都点检比较特殊,要由真正的亲信,且有巨大号召力的人来做才行,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合适,那就是原来的副都点检慕容延钊。

说起慕容延钊,真是让赵匡胤又爱又怕,他既是赵匡胤的发小,从小“素以兄事”的亲密战友,但是其能力和威望也时刻让赵匡胤小心提防。

不说别的,三天前大军从都城开拔奔赴前线,据说是赵匡胤统兵八万为中军,慕容延钊为先锋带的兵是五万,几乎和赵匡胤兵力相当。这里面就有玄机,因为事后证明,并没有契丹兵联合北汉入侵,那么慕容延钊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陈桥驿兵变现场?而且一直进兵,等到赵匡胤在今天第一次以皇帝身份登极坐殿升他的官时,他都已经带兵到了河北真定!

不清楚慕容延钊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圈子之外时的心情,不过自赵匡胤以下,赵宋江山所有的官家们都是小心精细的,这一点,让历朝历代所有的中国人都无可奈何,甚至悲愤扼腕。慕容延钊又怎能特殊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