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六)(第2/4页)

“母宁死,不宁负家国……大唐军队正当如此。陛下雄才大略,的确古今少有!”李绍城的话让高审思感触良多,不禁陷入沉思,昔年他镇守寿春,唐军四镇八州之兵马,围攻近年而不能克,可谓给唐军扫平江淮创造了莫大麻烦,而在唐军彻底得到江淮,禁军腾出手来之后,李从璟却没有治罪于他,而是亲临城下劝降,待之以诚。

高审思重忠义,向来也是以忠臣自居,唐军得江淮后,他本已打定主意,寿春城破之日,便是他自裁谢罪之时,是李从璟当日一番话,让他大受震动。汉唐两朝,威重四方,荣耀万世,高审思身为时人,岂能不心向往之?当日与李从璟一晤,他被对方的气度所折服,认定李从璟能够重塑大唐辉煌,就如当初汉光武帝一般,故而愿意舍身追随,来做大唐臣子。

此番驻守灵州,朔方军不过万余之众,而河西、夏州近乎倾巢而出,兵马接近十万,灵州之所以能守到今日,与高审思密切相关。前番他不仅坐镇丰安,以数千之卒,挡住了河西悍勇的攻势,实际上,大到灵州的防线布置与防守策略,小到城防的器械构造,都有高审思参与其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若非如此,灵武县、灵州城也不能如此固若金汤。

人主贵在能得人,且能令人尽展其才,得人越多,才学越多展露,才能达到灿若星辰的效果,最终照亮大唐的天空。

古往今来,但凡雄主,总有许多名臣相佐,终成大业。唐初气象万千,便跟太宗之胸怀不无关系。而庸主纵然成就功业,却不能容人,功业也会有限。赵宋太祖为安坐龙庭,废尽国家栋梁,故而只能实现华夏之小一统,无法拥有跟汉武帝唐太宗一样的功业。

彼时,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谓诸将的那番话,“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择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实在是不知所谓,作为君王,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其心志已完全不复汉唐雄风。莫说比之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差之甚远,便是连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豪迈都远远及不上,就更不必说达得到李世民要说出“自古皆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这句话需要的高度。

汉唐之时,国风强劲,民风豪烈,君主奋发,人有大志。拜将入相,马上封侯,乃国人之望。所以,汉朝能有耿恭在距离洛阳两万里的西域中,以三百人死战万千匈奴而不降,终只存活十三人,留下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典故。唐有王玄策在更远的地方,因身为使节而受辱,便能愤而一人灭一国。

时下风气,“人辱我母、我杀之而亡、海内英雄皆争相纳我”。

及至赵宋,此等雄风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究其根源,赵匡胤心胸狭窄、眼界太小,为君而会劝臣子享乐富贵,其人治理江山又岂能不只顾一家统治之长久?由是而往,后人在这条路上愈走愈远,程朱理学应运而生,君子六艺弃若敝履,经济空前繁盛却只能孕育出几首诗词,财富空前鼎盛却只能滋养贪官冗吏,国风岂能不疲,国人岂能不弱!

此等思想统治汉人千年,人皆故步自封,而失锐意进取之志,东华门唱名一次之贵,而胜沙场杀敌逾万之尊,谁还信王玄策一人灭一国的豪情,谁还理解耿恭宁愿死战而不受降封王的固执,谁还赞同汉明帝为救数百人就甘愿调发万千大军出战西域的气度?

而对雄武豪烈的汉唐之人而言,赵宋百姓之疲弱、明清百姓之奴性,恐怕也是他们万万不能理解的。

眼下灵州之役,昔日的吴国将领们大放光芒,高审思、柴克宏、刘仁赡、蒯鳌、卢绛皆有不俗战绩,可见李从璟之胸怀和远见,的确发挥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