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一日朔方一日战,能得几人见州城(十三)(第4/7页)

苏逢吉欲言又止,沉思了半晌,“我明白了,陛下此番召见你来,就是为了重新解释‘士不因言获罪’的定义,并且将其写进律法之中。”

“不止于此。”苏禹珪道。

“还有甚么?”苏逢吉问。

“苏兄当知,律法治罪不诛心,‘士不因言获罪’,为何?就因为言论只是言论,士子官员负责进言,但其言是否施行,却不在进言者。”苏禹珪道。

“所以陛下要重新定义‘士不因言获罪’。”

“不,陛下要重新定义的,是律法!”

“甚么?”

“千年以来,朝廷以外儒内法之术治国,用法,却百般遮掩,不肯说法,朝野议论的,也只能是儒家之道,故此,自打商君立法,律法虽经千年,本身实无本质蜕变。”

“那又如何?”

“何谓外儒内法?无非八个字:律法治罪,儒学治心。”

“然也。”

“事实却是,儒学并不能治心。”

“儒学到了今日,的确有许多弊端。”

“非止如此。”

“还有甚么?”

“儒学,乃虚伪之学也,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是非不明,道义不分,用之治国,误国误民!”

“苏兄此言,太过偏狭。”

“何谈偏狭,本就如是!治国之道,其威,当重于君王之言,说一不二,其利,当甚于头顶长剑,不合即落。儒学之本,在于仁义道德,以之治国,则不孝之人,便该下狱,不义之人,便该治罪,不仁之辈,便该宣刑!何以儿不侍奉双亲,却只被斥责唾骂?人出卖亲友,还能逍遥度日?东家盘剥伙计,却无人问津?治国之道,当明如日月,不容藏污纳垢,当严如军令,条分缕析,事事有章可循!不如此,则万民困惑,不知所为。儒学治国,合乎此道者不赏,悖逆此道者不罚,国之尊严何在?君王言出不行,则无威信,臣民戏之,天下大乱;治国之道日日宣扬,却不依此赏善罚恶,岂不徒增笑耳?大唐数百州近千县,百姓千千万万,天下事又何止千千万万,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不苛求细节?且不说事事有章可循,一事无章可循,都会贻害无穷。这般儒学这般治国,事事遮遮掩掩,事事模棱两可,如同做贼一般,生怕说话声音大了,全无光明正大之意,做人姑且不可,还谈治国,岂不可笑?如此治国,何异于儿戏邦国!”

苏禹珪这话说完,苏逢吉嗔目结舌,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堂中一时落针可闻,江文蔚、张易、朱元等人,也都惊讶的看过来,忘了彼此的交谈。

苏逢吉如噎在喉,想要说甚么,却又甚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苦笑问苏禹珪,“那依苏兄之见,该当如何?”

苏禹珪凛然正气道:“既然儒学不能治心,那便让律法来!”

“律法能治心?”

“律法能正心!”

“何谓律法正心?”

“苏兄可知,秦律有文,官捕盗于市,民见之而不助官者,视为有罪,助官者,有赏;民于道犯疾,人见之而不送医者,视为有罪,送医者,有赏。人言律法严苛,治国以法,则无人情,何其缪也!何谓律法?律法者,规矩也!律法之文,定天下万民之言行规范,使百姓知其能为,知其不能为,在此之上,知何者为对,知何者为错,再由此往上,知何者受赏,知何者受罚。故而又言,律法者,赏罚也!有赏无罚不是律法,有罚无赏也非律法!律法治罪,乃其一也。只能治罪之律法,非为良法,何也?盖因律法之本,不在治罪,而在杜绝犯罪,在导人向善!有罚,则绝罪恶,有赏,则生善行,此二者缺一不可。百姓知赏罚,则知进退,天下少恶而多善,是无人情乎?是有人情也。兄亲弟恭,睦邻和善,君臣相得,是靠嘴上仁义道德,还是靠赏罚之制,岂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