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八部 骗枭 八十

林寿山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此之前,林寿山没费什么力就从大疤拉等把头口中打听到,卞龙原来是码头扛大个的。不管他再早以前是干什么的,也不管他曾经是否大紫大绿过,反正能到码头上扛大个的人,就已经破落穷困到极点了。好汉怕光棍,林寿山最怵的就是和卞梦龙这种一文不名的光棍打交道。这种人没家没业,没有任何可拖累的东西,说打就打,说走就走,一旦没了踪影,连个可打听的地方都没有。现在,他快要成郑达天的女婿了,一旦于洞房花烛之时裹着那笔陪嫁钱跑了怎么办,自己绞尽脑汁没拿到一个钱不说,而且往后榨郑胖子油水的安排也全然落空了。

现在,他放心了,提单在自己手上,卞梦龙光有庄票提不出钱来,而这种人没见到钱时是不会轻易挪窝的;即便洞房花烛之后拿到了钱,自己也能干落一万多元,心血总算没有白付。

离成婚的日子没有几天了,他暗中观察了一阵卞梦龙,但见他成天端着个茶壶闲蹈踺,全然没有快当新郎官的样子,只是偶尔下到地下室去,和被关在那里的区二胡聊一阵解解闷。

自从“区大”登场之后,如何处置区二就成了林寿山的一块心病。他又疯又癫,已是个废人,不能回码头当把头了。扔到街上去?胡言乱语间会把事情说出去。没办法的办法是扔到珠江里去,但郑家的人对他尚记忆犹新,一旦动了恻隐之心,提出要上门看看他,少了他还没有办法应付。这样,在把郑家人正式捏到手里之前,林寿山对区二一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关在潮湿的地下室中,待事后再作处理。

区二的神志仍不清醒,终日里仍神叨叨地念着“不信您就尝尝”以及“痛您就喊出来”一类,有时夜里说梦话,倒是吐出“Kissme”,甚至笑醒过来。

卞梦龙到地下室来,无非是和他驴唇不对马嘴地东拉西扯一阵,多是谈他和郑丽珠的往事,当他嘻笑流涎、身上瘙痒难禁时才端起茶壶,兀自走开。

看守区二的是大疤拉。海棠寨的事出了后,林寿山看上了此人的狠辣,观察了一阵,从码头上调到家里看家护院,捎带看管区二。区二见了他就哆嗦,也没心思跑了。卞梦龙来后,看区二之余,常和他扯上几句,他私下里也表示,对卞梦龙服气,有什么要办的,尽管招呼。

郑家人忙了一阵子,待忙出个样子时,婚期也到了。

由于男方家在北方,所以婚礼在女方家举行,洞房亦设在女方家中,即郑丽珠的闺房。

郑家人是经营洋货的,郑丽珠留洋时亦信过一段时日的天主教,所以婚礼也是中西兼顾的。

这日下午,林寿山携卞梦龙前往郑家,郑家人已在院中迎候。两家人会合后,准备分乘几辆包租的奥斯汀轿车前往圣日大教堂。车队出发前,吹鼓手在院中吹奏行乐,一童男持大锣一面,在铺设齐备的新房内敲打三声。喜车启程时,郑家的亲友及邻居拦住车子,吵嚷着要吉利钱,此本源于唐宋婚俗中的“障车”、“拦门”。这时,林寿山代表男家钻出车来,向空中大把扬撒铜钱,孩提争抢之,俗谓“满天星”。地上的钱被捡得差不多了,人们散开,喜车队才起行。

圣日大教堂内响起悠扬的管风琴声,在亲友们的注目下,一对新人挽臂向牧师走去。其时,卞梦龙身着淡灰色西装,郑丽珠披着白色的兜纱,裙长拖地丈余,两小儿在后持之。

这地方他们曾一同来过,那次是携金条来赎被绑票的区敬珠。那次,当被破了相的区敬珠从麻袋里钻出时,她惊吓得晕倒在他的怀中,两个月后,她又与他在这里完婚。想到这里,郑丽珠泪汪汪的,以至当法国神甫操着蹩脚的汉语问她“汝愿为其妻否”时,她竟一挺胸,不无骄傲地用英语答道:“Yes”回至家中,又是大汉婚俗。家中人忙着备“和合饭”,郑丽珠则匆匆换了身行头。她穿上了绣着龙凤图案的衣、冠,左鬓插了一朵大红绒花。相传唐代杨贵妃鬓角有一小痣,常插鲜花以掩饰,后传出宫外,民间仿效成俗。因鲜花易枯,故民间常以绒花替之,而绒花又与汉语“荣华”谐音,婚礼中戴之取荣华富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