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四部 骗枭 四十二(2)

他在微微一笑间明白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他在包小凤姐房间时,冀金鼎曾来闹过房。而冀金鼎包小凤姐时,他也闯入过房间。

这日,当冀金鼎入小凤姐屋不久,他又来到了门口。

床上摆满了大小纸盒,床上摞着几套新做的被褥。

冀金鼎环顾着房间。声音略略嘶哑,“漂泊了半辈子,我老冀要在这里安家了。”

小凤姐眼里闪着泪花,深沉地说:“从十五岁开始卖笑,二十年了,也要有自己的男人了。”

他们紧紧搂在一起,恨不能把对方融化掉。

门外传来吵闹声。他们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吵闹声不曾止息,他们不情愿地分开。小凤姐去开门。

门刚开,两个女人进来便快嘴快舌地说:“我们说小凤姐已不接客了,又说小凤姐和冀先生这会儿正热乎,怕进来不方便,可卞先生非要进来。”

卞梦龙笑呵呵地从两个女人间挤过来,双手搭拳道:“二位快结婚了,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还不是不愿让卞先生跟着瞎操心。”小凤姐说。

“小凤姐说得对,就是怕您跟着操心。”冀金鼎过来说。

他笑着说:“我没什么可操心的,咱们来个省事的,聚友会馆这月的利和下月的利不用交给我了。两千块钱算我送给二位的贺礼。怎么样?不算少吧?”

两个人高兴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声说:“结婚的时候你可得来呀,坐上席。”

他大笑起来,“何止是来呀!老冀你是我的得力干员,小凤姐是保人,我得当主婚人!”

三个人一同笑起来。

他俩正式成亲是挑了个日子的,只是这日子天公不作美。秋雨不停地拍打着点戏花厅的窗户,玻璃打上了雨水后变得朦朦胧胧。

厅内灯火通明,红烛高照,喜庆的音乐如水般奔流,盘旋。

青楼诸钗和聚友会馆的人会聚一室,这还是头一遭。

卞梦龙焕然一新,胸前别着“主婚人”的红绸条,四下张罗,八方应酬。命运多舛,严峻冷酷的人们这时都在笑。

小凤姐盖着红头盖被两个老女人拥出来。

卞梦龙喊道:“新娘到——”

人们静下来,怀着神秘而深沉的喜悦看着老鸨转瞬成了新娘。

看着小凤姐坐下,卞梦龙对大家说:“等等新郎一来,大典就开始。盼盼苑和聚友会馆多年为邻,可又是各干各的,各挣各的钱。现在好了,聚友会馆主事的和盼盼苑的老板娘结为百年之好,中间这堵墙拆了,两家快成一家了!”

众人欢声叫好。猥琐在这时似乎被净化了。

炮仗噼里啪啦响起来,像在驱逐污浊。

正在这时,两个人匆匆跑入,对卞梦龙说:“糟了,新郎官不见了!”

满室愕然,又哄地炸了窝。

小凤姐刷地摘下头盖,愣了愣,漆黑如炭的瞳仁闪了闪光,下颏颤动了几下,突然神经质地轻声哭起来,哭了两声,她一下昏死过去。卞梦龙喊道:“别慌!分头找去!”

他冲出了盼盼苑。秦淮河在雨夜中呈现出一片灰茫茫的色调。他两步又入了聚友会馆。

室无一人,寂然无声。平日喧嚣的赌厅这会儿像个坟墓。卞梦龙摸着黑走来,轻声问道:“人呢?”

“这里呢。”一个人应声出来。这是吉顺。

他走到卞梦龙前,向外一甩头,拔脚就走,卞梦龙也随后跟上,他们出了会馆后顺秦淮河往长江方向走。

沿河街空荡荡的,雨沿街恣意驰骋,卷起灰茫茫的雨幕,把匆匆路过的行人吞噬得杳无踪影。走在前面的吉顺脚步忙乱,高卷的裤腿下露出苍白干瘦、青筋毕露的腿,完全是一种自惭形秽的人所特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