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四部 骗枭 三十七(1)

一小堆豆青色圆形小瓷片堆放在桌子上。

瘦得肩胛骨突出来的吉顺,弯腰拱背,从没干过重活的纤细的手,拿着一条尺把长的竹片,把这堆瓷片叉成两堆。他将其中的一堆用一个带短柄的铜制摊盅盖住,又将一块一寸见方的锡片摆在另一堆的前面。这时才说:“猜买一的,猜买二的,猜买三的,猜买四的,由便。”

桌边上围着十来个人。留着小口髭的年轻人,摆着胆大妄为的样子;懵懵懂懂的酒徒;小心谨慎的老赌棍;目光呆滞,散发着臭气的汉子。卞梦龙和冀金鼎也在其中。

赌馆的来钱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抽头,即从赌客的赌资中抽取一定比例的钱作为赌馆的收入。再一种是赌馆直接跟赌客赌,在同一局中,赌馆方面也投入赌资,跟其他下注的赌客一起赌输赢。吉顺摆出的这一种叫番摊。番摊就是聚友会馆直接参与赌博的一种方式。它人数不限,十人八人也行,一人也可。赌法简单,易输易赢,旋输旋赢,番摊成了赌客与聚友会馆之间相互争斗的一个角逐场。

番摊的赌法简单。那堆豆青色的圆形小瓷片是“摊皮”,那块一寸见方的锡片叫“摊正”。摊皮被叉成两堆且一堆被用摊盅盖住后便任人猜买。猜买“一”者,将赌注压在摊正靠一小堆摊皮的那一边;猜买“三”押在摊皮的正面;猜买“二”,押在摊正右边;猜买“四”,押在摊正左边。开摊时,伐去摊盅,用一根叫做“摊竹”的长约一尺的竹片,将原扣在盅下的摊皮往另一堆摊皮处拨。一皮拨四个。根据最后剩余的摊皮数跟猜买的数字是否相符,来决定胜负。

赌馆由于可从中彩的投买者处抽头十分之一,要赢就赢十足,要输则输九成,所以地主有利。加之纵然输给这个中彩者,也可以从那个猜买者处补偿,所以有恃无恐。

待吉顺发了话后,赌客有买“角”的,也有买“正”的,全要求个稳。

冀金鼎却动也不动。

“冀好汉,”吉顺认出了他,“你买哪一门呀?”

冀金鼎却不理他,而是向四面一抱拳,说道:“刚刚问我买哪门的这位吉馆主是南京赌界中小有名声之人,我冀金鼎在江南赌界也是个咳嗽一声带响儿的人。各位若有雅兴,不妨先歇息几局,且看我与吉馆主单独斗几局。”

赌徒门自然爱看两强相遇,不禁齐声赞同。卞梦龙则大喊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这话是挑火的。吉顺看他一眼,认出来他也是在这里捞过一票的人,不由忖道,此二人一同露面,看来不是为钱而来的,真真是想来见个高低上下。那就比试比试吧。他心中不服,嘴上却一点不露,只是淡淡地说:

“冀好汉,押哪门?”

“番四。”

辣!吉顺心头一震,出手就辣。番摊就四个数,只要押番就押一个数,每一局都有四分之一的获胜可能。即便第四局方中彩,而一中彩便翻出原本的三倍,还等于持平,给赌馆点抽头亦无伤大雅。赌馆的钱本来是挣在多人投买下注上。番者胜则必有输者,赌馆可将输者的钱付胜者彩,伤不着自身,又赚份抽头。可这姓冀的一上来就打着两强相遇的招牌,把其他欲下注者赶开,自己单独与赌馆斗。这样一来,他一旦中了彩,可就是赌馆干赔了。

意识到这点,吉顺却不慌。他在拨皮上有绝活。见冀金鼎在四门上押了五十大洋,他便开始拨皮了。

赌徒们大气不哈,眼看着吉顺一皮四个地把小堆中的摊皮往大堆里拨,越到后来,众人的心悬得越紧,拨完了最后还剩三个。押“番四”的冀金鼎自然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