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三部 骗枭 三十二(3)

锣鼓骤顿。一阵尖厉的唢呐声中,“麒麟送子”开始了。

两个人装扮的狮子踏着舞步进来,一板一眼欢快地跳着。透过唢呐声,可以听到孩子的啼号。

温秉项的脸登时吓得惨白。

温李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找啼声的来源。

狮身上驮着一个大篮子,篮中有一个半岁的男孩在哭。

“停。”温李氏发狂般喊了一声。

唢呐声住脚步停,只有男孩的哭声格外响。

温李氏从篮中一把抱出了男孩,向四下问道:“还真的送来个儿子。这是谁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温秉项蹲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卞梦龙冷冷一笑道:“这是你男人和巧珍生的孩子。”

温李氏呆住了,直愣愣地向男人走过去,声音变了调:“闹了半天,你还真养下个野种!”

温秉项眼巴巴看着亲骨肉,向前伸出颤抖着的双手,要接又不敢接。在这进退两难之间神经几乎要崩溃了。

温李氏的神经却先承受不住了。她忽地把孩子高举过头凄楚而愤恨地高喊着:“看我摔死这个野种!”

“这是我的骨血,我的子嗣,我的命啊!”温秉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搂住女人的双腿,摇撼着,一遍又一遍地高叫着,“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在这片混乱中,卞梦龙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然死去却仍不瞑目的巧珍,掂了掂包着金条的小布包,走了。

温秉项最终还是和李家闹翻了。他除了这个儿子,什么都不要。李家人还算仁义,拨下一口薄棺葬了巧珍,泼下胆甘愿被同人传为笑柄,一脚把温秉项及其野种踹出了门。

无锡惠山,又名惠泉山。山有九陇,盘旋起伏,势如游龙,故又称九龙山。山高一百丈,上有九峰,下有九坞,周约四十里。惠山古有十三泉,泉泉甘洌醇厚,叮叮咚咚,清音不绝。无怪古人视山水为天籁音乐。也不都如诗如画,山左有一片乱坟岗子,巧珍便葬于此。无情小风吹过,坟头的野草簌簌地响,这可不是天籁音乐。

荒丘上东一座西一座地散落着坟包。坟与坟之间尽长了些扭扭曲曲的老树,伸着七丫八杈,竟像一个个老巫。野鸡在荒草间时不时地鸣叫两声,荒野更添几分荒寂。

温秉项离开李家后,带着儿子来上过几次坟,泼几杯薄酒,烧一堆纸钱,抚着坟前那方小小的石碑哭上一阵,按着儿子的小脖子往坟上磕俩头,方凄凄离去。

到秋天时,这孩子已经一岁冒头了。温秉项决意带着他离开无锡回南通落脚去。临行前,他们又来上坟。踏着野草,听着小虫的鸣叫,苦艾发出的那种近乎中药的气息扑鼻而来。他抱着儿子走到坟前,怔住了。

一堆刚烧过的纸钱尚未随风散尽。

碑前的野草刚被拔去,尚露着潮湿的黄土。

碑下放着一小束野花,花瓣尚鲜嫩。

而在碑上,在镌刻的“巧珍之墓”四字上方,牢牢贴着一幅比巴掌略大的西洋画,那是一幅巧珍的肖像。

画的基调是棕黄。画中的巧珍略显柔弱,面容带着无邪的稚气,而眼中又含着迷惘和哀伤,似乎初落人世便已万念俱灰。

温秉项愣在坟前,儿子在坟前的草丛中爬着,画中人全无所感,而依然从自己的墓碑上,漠然打量着苍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