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一○三章(第4/16页)

这是必要的顾虑,而以杨崇伊的为人来说,亦是势所必然之事。唯有抢个原告,先占了上风,才可免除后患。无奈吴韶生过于懦弱,任凭吴熙如何鼓舞,只是不肯打官司。

“和翁自愿吃亏,与人无干!不过,和翁也要给兄弟想想,公事上如何交代?”

“是,是!当然不能让老公祖受累。除了涉讼以外,应该怎么个办法,但请吩咐,无不从命。”

“这样,”吴熙想了一下说:“请和翁将此事前因后果,写一个节略,最后声明,与杨某分系至亲,不愿涉讼,自相和解。我有了这个节略在手里,杨莘伯来找我,我就有话可以对付他了。”

就这样,吴韶生还怕将杨崇伊的劣迹,形诸文字,会得罪人。迟疑了一会,看县太爷的脸色很难看,终于只好轻描淡写地开了个节略,又犒赏了差役轿班,才将吴熙送走。

到得第二天,吴熙正在踌躇,这一案应不应该呈报时,藩司衙门送来一角公文,吴熙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本司访闻本月十六、十七两日,有丁忧在籍前浙江候补道杨崇伊,持枪率众,夜入三品封职前江宁县学训导吴韶生家逞凶情事,该县谅有所闻,应即查报。”

这就无须踌躇了!吴熙立即传轿,带着吴韶生所开的那份节略,去见藩司。

江苏一省有两个藩司,一个为江宁藩司,是两江总督直辖的部属,一个就是江苏藩司,驻苏州归江苏巡抚指挥。此人名叫瑞澂,字莘儒,是鸦片战争中继林则徐为两广总督,丧师辱国的琦善的孙子,庸庸碌碌,一如乃祖。只为娶了载泽的胞姐为妻,结了一门好亲,所以由部员外放,不数年当到监司大员。当时听吴熙面禀经过,他看了节略,案情是了解了,却拿不出办法。

“吴家是大绅士,杨莘伯也不大好惹,他的女婿李国杰袭侯,进京替皇太后拜寿去了,说不定太后会召见,说不定他会提到这件事。这都不得不防。”

“是!”吴熙答说:“不过其曲在杨,是可以断言的。大人如果顾虑杨莘伯不肯悔过,或者还会另生枝节,不如据实申详。”

瑞澂想了一会说:“也只好这样!”

于是藩司申详巡抚。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就非处置不可了!因为封疆大吏的责任不同,如果象这样目无法纪之事,可以置之不问,则所谓“抚安齐民,修明政刑”者何在?言官据实纠参,必获严谴。因此,江苏巡抚陈启泰,打了个电报给两江总督端方,征询处置办法。

中午发的电报,晚饭之前,就有了回电,特召瑞澂到江宁,面商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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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儒,”听瑞澂陈述完了,端方这样问他:“你想不想大大地出他一回风头?”

瑞澂不知他这句话的用意,只陪笑答道:“能出风头,岂有不愿之理?”

“好!你听我的办法,包你大出风头,不但大出风头,江南士林一定交口相颂。你这个江苏藩司,就当得稳稳儿的了!”

倘能如此,更符所愿,不过他不明白,如何得能使“江南士林,交口相颂”?所以口中应声,脸上却有困惑之色。端方自然看得出来,便即问道:“杨莘伯当年参过文道希,你记得吗?”

“嗯,嗯!”瑞澂答说:“记是记得,内幕不甚清楚。”

“我来告诉你吧!”

原来文廷式自光绪十六年榜眼及第,名动公卿,而李鸿章其时勋业正隆,但桑榆境迫,深感继起无人,早先寄望于张佩纶,不幸马江一役,多年苦心,尽付东流。如今看文廷式是个霸才,而且内有珍妃的奥援,外有“翁师傅”的赏识,不论从那方面看,都会出人头地,因而刻意笼络,在文廷式请假回籍,经过天津时,奉之为北洋的上宾,礼遇既隆,资赠更厚,希望收为帮手,将来看情形,传以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