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九六章(第5/15页)

袁世凯的听差原就带了衣包来的。更衣已毕,重新替奕劻请了安,同时说道:“多谢王爷!”

“咦!谢什么?”

“多承王爷周旋。”袁世凯答说:“今天一到会,瞿子玖就说‘庆邸托病不到,以后会议都请你主持,这是上头交代,请你不必客气。’上头交代,当然是王爷进言之故。”

“不错!我面奏太后了。”奕劻答说:“太后道是,原该如此!”

‘慰庭,”那桐提醒他说:“瞿子玖可不是‘肚子里好撑船’的人噢!”

这又何待那桐提示,袁世凯早就知之有素,点点头答说:“是的。所以我在会议桌上,每次发言,都问一问他,如果有不周到之处,请他改正。”

“那还罢了!”那桐忍不住又说:“慰庭,你可得知道,亲贵中不忌你的,只有王爷。”他指一指奕劻,又指自己,“族人中不忌你的,怕也只有我了。”

“这话也不尽然!”奕劻接口:“端老四总不致于忌慰庭吧?”

“端老四应该归入汉人之列。”那桐跟袁世凯说话,一转脸不由得诧异,“慰庭,你怎么啦?”

袁世凯这才知道,自己的脸色必是大变了。那桐是一句无心之言,根本没有觉察到这句话的分量,在袁世凯却大受冲击,果如所言,未免过于孤立,而在亲贵中如为众矢之的,更是一大隐忧!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可能性命都不保。转到这个念头,自然不知不觉的变色了。

当然,这是件必须掩饰的事,“得人之助不必多,只要力量够。”他故意装得很轻松地说:“我有王爷提携,琴轩照应,还怕什么?”

“里头不怕,就怕里外勾结。”奕劻耿耿于怀的是岑春煊,此时很起劲地说:“慰庭,你昨天说的那句话,我想通了,而且也可以说是办妥,这都是琴轩的功劳!”

“喔,”袁世凯很关心地问:“是何办法?”

“一面吃,一面聊吧!”

那桐摩腹而起,做主人的便吩咐开饭。袁世凯一面大嚼鱼翅,一面听那桐细谈如何利用铁良以制岑春煊,只觉得那家厨子做得鱼翅更美了。

也就是刚刚谈完,袁世凯还未及表示意见时,听差悄悄掩到主人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奕劻随即笑道:“巧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铁宝臣来了?”那桐问。

“是的。”奕劻略有些踌躇,“挡驾似乎……。”

“王爷,”那桐抢着说:“何不邀来同坐?”

奕劻想了一下说:“好!”

于是听差便去延客,另有一名听差来添杯箸。铁良一进屋,先向奕劻请安,然后与起身相迎的那桐与袁世凯分别招呼。

“请坐下吧!”奕劻说道:“琴轩家的鱼翅,名贵之至,你什么话别说,先多吃一点儿。”

说着亲自舀了一小碗鱼翅,放在客人面前。

铁良也就不说什么,两大匙下咽,赶紧把酒杯送到唇边,不然,鱼翅的胶质会将上下唇粘住。

“真好!上次到南边去,学了一句俗语,‘吃到着,谢双脚!’今天正用得上。”

“你真行!”奕劻笑道:“连南边的俗语都学会了!”

“足见宝臣肯随处留意。”袁世凯说:“那个奏报抽查营队的奏折,纤细不遗,观察入微,整整花了我几天工夫才能细细看完。说常备军以湖北最优,河南、江苏、江西次之,大公无私,已成定评。”

于是话题转到不久之前的“河间秋操”,铁良对新建的北洋四镇陆军,亦有一番很中肯的批评。奕劻听完了,又扯到岑春煊身上。

“岑三每次奏报剿匪,铺张扬厉,仿佛天下只有他带的才是精兵。宝臣,你看怎么样?”

“未曾眼见,不敢说。”

“总听别人谈过吧?”

“是的。”铁良想了一下说:“听人传言,他带兵有一样可取的长处,颇重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