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七八章(第2/15页)

候在门外的郭缙生,从从容容地踱了进来,不亢不卑地作了个揖。梁总管还了礼,也不请他进屋,就站在院子里说道:

“郭二老爷大驾光临,一定有事,就请说吧!”

“喔,”郭缙生觉得有点尴尬,转念一想,这正是可以试探的时候,不必跟他客气,“这里不是谈话所在,”他反客为主的伸一伸手,作个请客的姿势:“请!”

“请”字出口,自己的脚步已踏上台阶。梁总管急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说道:“郭二老爷,你请在这儿坐!”接着,轻轻拍了两下手,随即有人端了两张椅子过来。

这下,郭缙生不能再擅自行动。不过,试探总算有得,这样不让他进屋,自然是有不能让他人看的东西在内,莫非就是锦袱下面的那顶帽子?

迹象越来越诡秘,郭缙生也越发加了几分小心,“梁总管,”他很谦和地问,“台甫是?”

“我叫梁殿臣。”

“贵上呢?尊姓?”

梁殿臣沉吟了一下,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回答:“姓杨。”

“不知道居何官职?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郭老爷,请包涵!”梁殿臣很吃力地,“我实在不能说。”

“喔!”郭缙生故意装作解人,“这样说,必是京里派出来查案的钦差!”

“对了!你不妨这么猜。”

“既是钦差,地方官有保护之责……。”

“不,不!多谢,多谢!”梁殿臣急忙摇手,“敝上只是路过,稍住几天,还得往别处去。保护一节不敢当!跟郭老爷实说吧,敝上行踪有不能不隐秘的苦衷,请代为转告凌大老爷,一切不必费心,只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就承情不尽了!如果郭老爷能放松一步,将来必有重重的补报。”说着,拱拱手起身,垂着手站在一边,是等着送客的样子。

郭缙生既不能赖着不走,又不能冒冒失失地翻脸。心想,此来所见所闻,值得推敲之处很多,亦总算不虚此行。姑息让一步,回衙门再说。

一回衙门,直趋签押房去见凌兆熊,他很注意地听郭缙生讲完,先道了劳,却不表示意见,只命书僮取近几个月的“宫门抄”来,很仔细地翻检着,不知在查些什么?

郭缙生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凌兆熊方始开口,“这件事很怪,无可解释。钦差必是一二品大员,从内阁学士到部院堂官,就没有一个三十岁的,而况钦差出京查办事件,必有上谕,我仔细查了,就没有这样的上谕。”他停了一下又说,“三十岁的亲贵倒多得很。可是,亲贵非奉特旨,不能出京,就出京也不过到关外或是到东西陵去恭代行礼,从来不到南边来的。”

这番分析很精到,郭缙生不由得脱口说道:“照此看来,恐怕要出大案了!”

凌兆熊瞿然动容:“老兄何所见而云然?”他问。

“说不定是太监私自出京。”郭缙生说,“又一个安德海出现了。”

郭缙生是山东济宁州人,熟闻同治初年山东巡抚丁宝桢杀安德海的故事。很起劲地细说当年。凌兆熊仔细听完,提出疑问:“当年是因为慈禧太后顾忌慈安太后跟恭王,所以只能默许安德海出京,而且闹出事来不便庇护他。如今大权在握,爱怎么就怎么,何用顾忌?”

“不然!祖制究不可违。而且,我还疑心,这不一定是太后另派,派这个太监出京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凌兆熊大惑不解,“谁?”

“说不定是端王。”

“啊!啊!”凌兆熊深深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接着,面色一变,凝重而惴惴然地:“只怕真的会如老兄所说,要出大案了。”

于是,凌兆熊又请了幕友来商议。刑名师爷孙一振是绍兴人,好酒使气,极难相处,但见多识广,装了一肚子稀奇古怪、莫可究诘的疑狱。听完郭缙生所谈的一切,骨碌碌地转着眼睛,凌兆熊知道,遇到这种情形,便是他有见解要发的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