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七一章(第5/18页)

“好家伙!”高峒元笑道,“他的胃口倒不小,四川盐茶道!

他可知道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缺?”

玉铭当然知道。各省的盐官都称“盐法道”,唯有四川“独一无二”地称为“盐茶道”。盐之成为大利所在,不在产量多,而在销得掉。销盐各有地盘,称为“引地”,川盐的引地除本省以外,还有五处:西藏、湖南、湖北、贵州、云南。两湖不出盐,食用两淮、广东、四川的盐,洪杨军兴,江南道阻,两淮的盐到不了两湖,湖北自然就近吃川盐。四川盐业,大发利市,但盐税收入并没有增加多少,这自然是盐商勾结盐官偷漏舞弊的缘故。

后来号称“一品肉”的四川总督吴棠在任上病殁,山东巡抚丁宝桢调升川督,锐意改革,重用唐炯为盐茶道,定下“官运商销”的章程十五条,在泸州设立盐运总局,彻底整顿,遏制偷漏,剔除中饱,盐价降低,而官课反而激增。“公费”

亦就水涨船高,滚滚而来,成为合法的肥缺。

茶的运销,亦跟盐一样有“引地”,有“边引”、“腹引”之分,边是边境,腹是腹地。四川列为“边引”,川茶专销西藏,西藏高原,不出蔬菜,所以茶是必不可少之物。到了同治年间,西藏生齿日蕃,耗茶更多,因而川茶跟川盐一样,大为繁荣。但“茶引”向有定额,每引五包,每包二十斤,所以一道引只能运销一百斤茶,而茶引由户部发给,相沿多年的定数,多给一道都不行。于是有人向盐茶道献计,在引茶以外,另行“票茶”,由四川自发运销的茶票,其实有税无票,只不过销茶入藏,过关抽税而已。

票茶的税轻,因而成为“公私两便”,配额既无限制,西藏需茶又多,所以实力不充分的外行,亦大做茶生意。为了争取销路,竞相跌价,而茶的品质日坏,有些从乾隆年间就经营茶业,以货真价实为号召的“老商”,看看不是回事,多方陈情,票茶总算停止了。

可是到了光绪初年,又行票茶,由于本轻利重,改行做茶商的,不知凡几。茶叶不足,搀上树叶,运销既盛,茶税激增,抽成的“公费”相当可观。四川的“盐茶道”,成了双料的肥缺。

玉铭不但听恩丰详细谈过,也向好些熟悉川中情形的人打听过,众口一词,无不认为值得全力一谋,所以才下定决心,弃商做官。他所备的“资本”,并非只有如恩丰所说的十万两银子,而是三十万两。高峒元当然也知道,其中大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盐茶道”既是独一无二的缺,入息如何,应该卖一个什么价钱,或者李莲英是不是已许了别人,都无所知,不敢贸然答应。只答说可以试一试,成功与否,还不敢说。约定三天以后给回话。

三天还是不行。因为李莲英亦没有把握,还需要几天,找到进言的机会,才能向慈禧太后试探。

这本来是要耐着性子慢慢静候水到渠成的事,无奈官瘾如归心,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遏制。玉铭满心以为“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梦寐以思的还不止于日进斗金的收益,而是暗蓝顶子,绿呢大轿,盐商和茶商包围恭维的那一番官派。因此听得恩丰转来还须等待的回音,大失所望,对于他的劝慰宽解之词,自然也听不入耳。当面催促拜托之外,少不得自己也去钻头觅缝,恨不得能面见李莲英,亲口讨一句切实回话。

玉铭的躁急不安,在内务府传为笑谈,然而有些人却不免怦然心动。有个也是在造办处当差的笔帖式,名叫全庚,平时看恩丰奔走于李莲英与高峒元之间,十分羡慕,此时心里就想,拉纤人人都会,现成放着一条路子,成功了起码有上千银子的好处,不成亦不亏折什么,何不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