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六三章(第3/15页)

“少荃!”奕谟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个典故,好比王介甫想化洞庭湖为良田一样。”

李鸿章一愣,细想一想,才想起奕谟所说的典故,其实是刘贡父的故事。

这是宋人笔记中数数得见的故事,奕谟也误记了。原来记载:王安石爱谈为国家生利之事,有小人附和谄媚,说梁山泊八百里,决水成田,可生大利。王安石一听这个建议,大为高兴,但转念想想,又不无疑问,决水何地可容?其时东方朔一流人物的刘贡父,正在客座,回答王安石的话说:“在梁山泊旁边,另凿八百里大的一片水泊,可容已决之水。”王安石大笑,不再谈这个建议了。

奕谟引此典故的意思是说:既有现银子在那里,又何必再发钞票?李鸿章当然明白,欣赏地答道:“心泉贝子问得好!银行发钞票,自然不是别凿八百里泊以容梁山泊之水。发一万两银子的钞票,不必一万两银子的准备,其中尽有腾挪的余地。然而这又不是滥发钞票,是一个钱化作两个钱的用途,又是无息借债,于民无损,于国有益,最好不过的一把算盘。”

“少荃,”醇王很用心地,“你再说说!其中的道理,我还想不透彻。”

“王爷请想,发一两银子的钞票,收进一两现银,这一两现银,可以用来兑成英镑,跟外国订船购炮之用,岂不是一个钱变作两个钱用?这多出来的一个钱,等于是跟百姓借的,钞票就象借据一样,不过不必付利息。而百姓呢,拿这张钞票又可以完粮纳税,又可以买柴买米,一两银子还是一两银子,分文不短,岂不是于民无损,于国有益?”

“啊!这个法子好!”醇王大为兴奋,“如今借洋债很费周章,又要担保,又要付利息,倘或发一千万两的钞票,兑进一千万现银子,就是白白借到了一笔巨数,那太妙了。”

“是!”李鸿章说,“不过这一千万两银子,倘或浮支滥用,挥霍一尽,那就是欠下了一大笔债。若是拿来开矿造铁路,作生利的资本,赚出钱来,再添作资本,这样利上滚利,不消二三十年工夫,我大清国也就可以跟西洋各国一样富强了!”

醇王听得满心欢喜,决定好好来谈一谈这一套理财妙计。李鸿章原就有一份说帖,是总税务司赫德所拟,而且跟英国汇丰银行的总经理克米隆已经长谈过好几次,妙计都在锦囊中,这天说动醇王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少荃,”醇王最后作了一个结论:“我想邀军机跟总署诸同仁,来一次会议,所谈的就是三件大事:海军、铁路、银行。你看如何?”

“悉听王爷裁夺。”李鸿章说,“不过外商叫银行,咱们还是叫官银号好了。免得名称雷同,混淆不清。”

这是为了消除卫道之士的疑忌,有意不用洋人的名称,醇王会意,连声道“是”。接下来又问:“你这几天总要先拜客,军机跟总署也得预备预备。说不定上头还要召见一次。我看会议的日期,倒不必太迫促。二十八好不好?”

“是!二十八。”李鸿章说,“会议是王爷主持,自然听王爷定日子。”

等回到贤良寺,李鸿章不入卧室,径自来到幕府聚会办事的厅房,批阅文电。一面看,一面就作了裁决,幕府依照他的意旨,分头拟稿发出。最后才看明天开始拜客的单子,长长一张红笺,不下百人之多,李鸿章一见皱眉,提起笔来,大涂大抹,删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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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客的名单上,头一名是武英殿大学士灵桂。他是曾国藩一榜的传胪,道光二十七年丁未,以左副都御史充会试“知贡举”,虽是“外帘官”,照例也算这一科进士的老师。李鸿章是丁未翰林,科甲中人,最重师门,所以第一个就拜灵桂,备了一千两银子的贽敬,附带二百两银子的门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