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六一章(第3/14页)

很明显,所谓“说闲话”是指阎敬铭。看样子要流于意气,礼王世铎亦很不安,便有意打岔,拉长了嗓子喊:“来啊!”

等将苏拉喊了来,世铎吩咐请军机章京领班钱应溥来写旨。这道上谕很简单,用“钦奉懿旨”的字样,三海应修工程,派御前大臣、军机大臣,以及专管离宫别苑的“奉宸苑卿”,会同醇王踏勘修饰,一切事宜,随时查明具奏。

另外一道大兴水师的上谕,真正是军国大计,关系甚重,所以字斟句酌,颇费经营,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方始定稿。醇王接来一看,写的是:

“谕军机大臣等:现在和局虽定,海防不可稍弛,亟宜切实筹办善后,为久远可恃之计。前据左宗棠奏:‘请旨饬议拓增船炮大厂’,昨据李鸿章奏:‘仿照西法,创设武备学堂’各一折,规划周详,均为当务之急。自海上有事以来,法国恃其船坚炮利,纵横无敌,我之筹划备御,亦尝开设船厂,创立水师,而造船不坚,制器不备,选将不精,筹费不广。上年法人寻衅,叠次开仗,陆路各军,屡获大胜,尚能张我军威,如果水师得力,互相援应,何至处处掣肘?当此事定之时,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

接下来便是指定朝廷倚为柱石的一班疆臣将帅,“确切筹议,迅速具奏”。第一个自是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第二个是左宗棠,以下是彭玉麟、穆图善、曾国荃、张之洞、杨昌濬,一共是七个人。

最后是一段郑重其事的告诫:

“总之,海防筹办多年,糜费业已不赀,迄今尚无实济,由于奉行不力,事过辄忘,几成固习。该督等俱为朝廷倚任之人,务当广筹方略,行之以渐,持之以久。毋得蹈常袭故,摭拾从前敷衍之词,一奏塞责。”

醇王看罢,提笔改动了一两个字,随即便由钱应溥再写一个“奏片”,递到内奏事处,用黄匣捧送长春宫,让慈禧太后核可以后,分缮“廷寄”,交兵部专差寄递七处。

※※※

这天晚上,福锟特设盛馔,专请孙毓汶一个人,杯盘之间,有宫中传来的密旨相商。

“上谕是下来了。”福锟低声说道:“上头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此后该如何着手,李总管有话传出来,说要请你出主意。”

“上头的意思”是孙毓汶早就知道的,修三海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其实是想修清漪园。经费如何筹措,工程如何进行,大致也有了成议。但空言容易,以空言见诸实际,就不那么简单了。所以孙毓汶沉吟不语,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孙毓汶是好量,酒越多思路越敏锐,因而福锟并不催他。

直到十来杯酒下肚,孙毓汶方始开口。

“此中有个关键人物,这个人敷衍好了,大事已成一半。”

“你是说朝邑?”

阎敬铭是陕西朝邑人,他当然也是关键人物,但是,“他还在其次。”孙毓汶说:“是李相。”

“嗯。”福锟深深点头,“怎么个敷衍?”

“自然是格外假以词色,要让他们知道,慈眷特隆,然后感恩图报,旨出必遵。”

“中堂!”孙毓汶忽然顾而言他地问,“你看近来言路上如何?”

“马江一役,清流铩羽,比从前消沉得多了。”福锟举杯相敬,“莱山,这是你的功勋!”

孙毓汶坦然不辞地接受了他的敬酒。如果说打击清流亦算功勋,那么,孙毓汶所建的真是奇勋。当年他画策将翰林四谏中的张佩纶、陈宝琛及清流中的吴大澂,派为福建及南北洋军务会办,让大言炎炎,纸上谈兵的书生,去总领师干,无异把他们送入云端,等着看他们摔得粉身碎骨。果然,马江一败,接着追论保荐丧师辱国的唐炯、徐延旭的责任,张陈二人,都获严谴。清流钳口结舌,噤若寒蝉,而吃过清流苦头的人,无不拍手称快,因而有副刻薄的对子,上联叫做:“三洋会办,且先看侯官革职,丰润充军”,说陈宝琛革职,张佩纶充军用“且先看”的字样,意思中还要等着看吴大澂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