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三八章

这天西北风甚紧,皇帝身体虚弱,受了凉,当天夜里便发寒发热,立刻召了李德立来请脉。

“来势虽凶,不过一两天的事,”李德立毫不在乎地说,“皇上是受了凉,这几天天气又不好,‘苦寒化燥火’,所以皇上圣躬不豫,这帖药趁热服下,马上就可以退烧。”

“怎么说?没有那么快吧?”

“只要是感冒,臣的方子,一定见效。”

这就是说,倘不见效,一定不是感冒,这话好象近乎瞎说,而其实意在言外,只皇帝不觉得而已。

一夜过去,寒热依旧,这下连两宫太后都惊动了,皇帝只在枕上磕头,说是两宫太后垂念劳步,于心不安。

“我看让皇帝挪回养心殿吧,那儿还暖和些。”慈安太后说。

“这话不错!”慈禧太后附和着,立刻命人动手,将皇帝移置到养心殿西暖阁。

先只当普通的感冒治,无非退烧发散,但一连三天,长热不退,只是喊口渴、腰疼、小解不畅,李德立摸不透什么毛病,而心里总在嘀咕,因为皇帝有着不可言宣的隐病,而此隐病到发作时,却又不是这等的征象。细心研究,唯有静以观变。

过了两天又加上便秘的毛病,同时颈项肩背等处,发出紫红色的斑块,庄守和认为是发疹子,李德立看看也是,算是找着了皇帝的毛病。

这时外面的“风声”已经很大了,不但军机和王公大臣颇为不安,两宫太后亦觉得皇帝这一次的病,与平时不同。皇帝体弱多病,但总是外感之类,一服药下去,立刻便可见效,而这一次两名太医一直支吾其词,每日严词督责,搞得李德立支支吾吾,汗流浃背,这一天召见时,比较轻松。

“回两位皇太后的话,”李德立说,“皇上是发疹子,内热壅盛,所以口渴便结,小解短赤,如今用清解之剂,只要内热发透了就好了。”

“发疹子?不是麻疹吧?”慈禧太后问。

“不是麻疹,”李德立比着手势说,“麻疹的颗粒小、匀净,颜色鲜红,最好辨不过”

“你有把握没有?”

“是疹子就必有把握。”

慈禧一听,这不成话!听他的口气连病都没有搞清楚,但宫中的传统,对什么人都能发脾气,就是对太医不能。倒不是怕他们在药里做什么手脚,有谋逆犯上的行为,而是顾虑他们凛于天威,张皇失措,用错了药。因此慈禧太后心里虽觉不满,口头上还得加以慰勉:“你们尽心去治!多费点神。

等皇上大安了,我会作主,替你们换顶戴。”

“是!臣等一定尽心尽力,请两位皇太后放心。”

“那么,”慈安太后问道:“你们打算用什么药?”

“皇上里热极盛,宜用白虎化斑汤。”

“是白虎汤吗?”慈安太后吓一跳。

“与白虎汤大同小异,白虎汤加玄参三钱、犀角一钱,就是白虎化斑汤。”

“都说白虎汤是虎狼之药,你们可好好斟酌。”

这一说,李德立也有些心神不定了,退下来跟庄守和商议,打算重新拟方,正在内奏事处小声琢磨时,听得廊下有两个太监在低语:“我看皇上是见喜了。”

“别胡说!”另一个太监呵斥着,“宫里最怕的,就是这玩意!”

李德立和庄守和都听见了,面面相觑,接着双双点头,都认为那太监说“见喜”是颇有见地的话。

“再请脉吧?”庄守和说。

李德立考虑了一下,重重点头:“对,再请脉。”

等向新任总管内务府大臣没有多少时候,已经在宫里很红的荣禄一说,他先问道:“皇上如果问,刚请了脉,为什么又要请脉,该怎么答奏呀?”

“因为皇太后不主张用白虎化斑汤,得再仔细看一看,能用更好的药不能。”

“好!”荣禄领道先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