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三章(第6/18页)

如果直诉心中委屈,这眼泪反倒不值钱了,安德海揉一揉眼说:“奴才没有哭。是一颗沙子掉在眼里了。”

使不肯承认,慈禧太后自然没有再加追问的必要,也没有再让他“为难”。去打听皇帝在长春宫干些什么,这样的结果在安德海意料之中,他把慈禧太后的脾气,揣摩得极深,要这样三番两次顿挫蓄势,才能引起一场连慈安太后都劝解不了的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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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当然也知道皇帝这样子留恋“东边”,一定有些什么花样在内。但此时她还没有工夫来管,因为剿捻的军务,正在紧要关头。西捻一直流窜无定,朝廷主张追剿,而李鸿章以剿治东捻的经验,认为“办流寇以坚壁清野为上策”,嘉庆年间川楚教匪,因用此策而收功,东捻流窜数省,畏圩寨甚于畏兵。同时又上疏指出:西捻“自渡黄入晋,沿途掳获骡马,每人二三骑,随地掳添,狂窜无所爱惜,官军不能也。又彼可随地掳粮,我须随地购粮;劳逸饥饱,皆不相及。今欲绝贼粮,断贼马,惟赶紧坚筑圩寨,如果十里一寨,贼至无所掠食,其技渐穷,或可克期扑灭”,因而提出八个字的方针,叫做“防守黄运,蹙贼海东”。

这八个字快要做到了,各路官军四面兜剿,把西捻张总愚所部,撵到了沧州以南,运河以东的地区。西面运河,东面是海,南面黄河阻隔,象个朝天的口袋一样,如果能够把北面锁住,西捻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恰好有一处地形可以利用,沧州南面有一道坝叫做“捷地坝”,连接一条河叫做“减河”,这条河的作用,本来是在调剂运河的水位,运河水涨则启捷地坝宣泄洪流,通过减河,往西由“牧猪港”入海。但是减河久已淤塞,不能发生作用,李鸿章的办法,就是加紧疏浚减河,趁四、五月间涨水之时,灌满了减河,同时在减河北面筑墙,限制西捻北窜。

限制西捻北扰畿辅的任何办法,朝廷都是全力支持的。这年有个闰四月,雨水特多,天时配合地利,收功在望,李鸿章格外起劲,因为朝廷隐隐然悬了一个“赏格”在那里,如果他不起劲,这个“赏格”就会落到左宗棠手里。

这个“赏格”就是一名协办大学士。从同治元年以来,军机处和内阁都建立了一个不成文的制度,军机大臣五员,除掉恭王领班以外,其余四员,两满两汉。两汉则又分为一南一北,汉人当军机大臣的,此时只有沈桂芬一个,他虽生长在京城,但寄籍宛平,原籍是江苏吴江。王公宗室对汉人,一向亲北而疏南,所以把实际上是北方人的沈桂芬,抵用“南缺”,还留着一个“北缺”等李鸿藻丁忧服满补用。

内阁大学士历来是两殿两阁,一共四员,协办大学士两员,都是旗汉各半。上年体仁阁大学士周祖培出缺,遗缺由曾国藩以协办大学士升补,空出来一个协办,给了四川总督骆秉章。到了年底,骆秉章病殁,于是吴棠终于如愿以偿,当到了方面大员,而另一个协办大学士的遗缺,以资望推论,由吏部尚书朱凤标升补。他的官运很好,不久就有了一个大学士的缺——武英殿大学士贾桢告病,当悬缺未补之际,慈禧太后和恭王商量,决定拿一个协办大学士作为“赏格”,在左宗棠和李鸿章之中,谁收平西捻的全功,就是谁当协办,因而便宜了为醇王启蒙授读的朱凤标,得以早日“扶正”。

为了“入阁拜相”之荣,李鸿章一面请他老师曾国藩劝刘铭传销假赴援,一面督饬潘鼎新、郭松林、杨鼎勋的部队,会同征发来的民伕,日夜赶工疏浚那条从捷地坝到海边,全长九十里的减河。而且他自己也不时轻装简从,到沧州去视察开河筑墙的工程。

这年初夏的雨水特多,运河涨水一丈三四,等减河疏掘完工,打开捷地坝,顿时洪流滚滚,半天工夫就灌满了减河,加上北岸的长墙,从此可以限制西捻北窜。就这一番“拱卫神京”的功劳,便知道左宗棠争不过李鸿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