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北朝的『人工印刷机』(第2/4页)

到了东汉晚期,这个原本没前途的工作,却变得越来越有前途,特别是干这项工作的人,投笔从戎的少了,扎根本职工作并且干出前途来的,越来越多了。比如小说《三国演义》里配合黄盖一起使“苦肉计”的东吴谋士阚泽。在《三国志》的记录中,就说他早年“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以供纸笔”。也就是说,阚泽正是凭着做书佣的经历勤工俭学,挣够了读书上进的钱,最终出人头地的。而且特别需要注意的是,阚泽的“为人佣书”,不是给国家打工,而是给私人打工,替人抄书收钱。也就是说,这时期的书佣们,已经不仅仅有“国家在册职工”,更出现了个体户。按照价值规律的说法,这当然是因为供求关系决定的——这时期修书的多了,不但有国家官修典籍,更有私人修书,对书佣需求量大。《晋书》在记录文学家左思的时候,说到左思新作写成后,当地的世家大族纷纷雇人抄写,广为流传,可以看出这时候的世家大族里,“修书”已经成了一种风尚。修书的多了,市场上的书籍自然也多,《北齐书》里就记录过这样的事:有书贩子跑到北齐来贩卖南朝的图书,并且说明可以先看后买,结果有些买书的,在拿回家“先看”的时候,就故意花钱找人抄录了,然后再把原版退还给书贩子。这时候的中国图书市场,并没有因为战乱而凋零,反而火爆得不行。大量图书的商业化,自然也让“书佣”业商业化,这时期的书佣们,已经不再受政府控制,反而成为红红火火的书佣市场的“自由人”了。

这种情况的发生,后人大多都说到“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等原因上,但根子上的原因,恐怕有3个,第一就是造纸术的发明,造纸术产生于汉朝,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推广到全国。在造纸术成型之前,中国的书籍主要都是用竹简和布帛来抄录的,竹简笨重,布帛昂贵,抄一本书的成本自然也高,别说通老百姓家,就是世家大族,也没多少人肯花这个闲钱的,能出起这个钱的,也只有国家。有了造纸术,情况就反过来了,纸张的价格远远比布帛便宜的多,稍微有点钱的都修得起,如此一来,修书的人自然多了,不但国家的修书量大增,私人修书业也大批兴起。在没有印刷术的情况下,修书也就意味着要找人抄书,能够又快又好抄写图书的书佣们,自然也就变得很有前途,成了官府以及世家大族争抢的香饽饽,待遇当然水涨船高。东汉早期的书佣们,工资只够温饱,三国时期的书佣们,工资已经有大量盈余,比如阚泽,就可以用抄书的工资,供自己读书上学。到了西晋时期,有大臣在揭露世家大族骄奢淫逸时,也拿着书佣们的工资说事,说这时候书佣们给世家大族修书的工资,比起东汉的时候已经上升了6倍,这个涨幅很显然比较夸张,但是书佣们工资待遇的提升,却是不争的事实。到了南北朝时期,书佣们的待遇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比如北魏的文献里记载,北魏名士房景先,早年靠兄长做书佣来养活,后来他耻于如此,也做了书佣,很快家庭就摆脱了贫寒。而南朝的书佣崔光更是高薪,他给南朝王家做书佣长达十几年,之前只是个家境贫寒的寒门子弟,做了书佣后,不但家境好转,后来还有钱买房置地,成了当时的新富阶层。如此局面,皆与当时修书者日多大有关系。

而书佣业的兴起,另一个被忽略的原因,就是佛教的广泛传播。南北朝时期是佛教的极盛时代,无论是北方的鲜卑族政权,还是南方的宋齐梁陈政权,都大力修佛礼佛,这时期的各种“佛事”,不只有修建寺庙,更要翻译整理海外传进来的佛教典籍。东晋年间,还发生了著名的“法显西游”事件,北方的高僧法显到印度取经,带回了珍贵佛教资料,并从印度乘船回到了东晋,佛经取回来了,但是外文的,既要整理更要翻译,修书工作刻不容缓。而当时的各个寺庙,也把自己寺庙拥有典籍的数量,作为寺庙“档次”的标志。为了提高自己寺院的地位,许多寺庙自己出钱,招募书佣参加修书,这样的结果,就是书佣数量日益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