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数星星的孩子张衡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人物,在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里,那篇名为《数星星的孩子》的课文就令这位勤奋的少年形象永远长留在我们心中,但是我想,为他重新写一篇评传,或许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在中国古代的科学家中,他代表了一种极其完美的品质——科学与文化素养的统一,伟大的人格魅力和丰富的创造力的统一。中国古代科技往往被看做一种脱离理论,唯有技术的行当,然而在张衡的身上,却可以清楚地倒映出中国古代科学家最优秀的品质——文化思维与科技实践的结合。

尽管我们的教科书和民间故事里,曾不止一次记录过这位科学家感人的故事,但事实上,我们对他的了解总是在一个肤浅的表层,张衡的故事往往成为教育孩童成长的教科书读物。当西方人把欧几里德和亚里士多德定为文化的圣贤时,张衡——这位缔造了古代人类最伟大发明的东方人,他的发明与科学理论,在他的同胞眼中却只是小儿科的把戏。我们想到阿基米德,总会想起“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的至理名言,但是想到张衡,我们的眼中却仅仅浮现出一位星光下数星星的孩童形象。西方文明之所以在17世纪以后取得了迅猛发展,原因在于西方人正确地解读了他们的科技大师,而于东方来说,我们缺少对这些本民族先贤圣人的最基本的尊重,不要认为年代的久远会使历史变成宇宙的尘埃,古希腊的思想文明成就今天依然深刻影响着西方人的心灵,那么作为东方人的我们呢?

写下如上文字的时候,我的眼前多次浮现出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上,那个数星星的孩子的形象。尽管在读中学甚至读大学,直到大学毕业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在无数的画册和照片上不止一次地见到了成年张衡的形象,那个如此清瘦又如此忧郁的中年人,但是于我的心中,张衡始终是一个心灵如孩童一般透明的人。在鱼目混杂的宦海生涯中,他始终以一颗纯真的心灵去履行他的人生信念,敲开了自然科学奥秘的大门。教科书上是如此介绍张衡的:中国古代政治家、文学家、科学家。他做过河间国的相国,曾经不畏强暴为民请命,他曾经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名言给他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却在几百年以后被唐太宗引为了圣贤至理。他人生里大多数时光是在太史令的任上,终日与各类的天文仪器相伴,也兑现了童年时那“窥探宇宙奥秘”的誓言。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小学课文《数星星的孩子》里开篇的几句话:“晚上,满天的星星像无数珍珠撒在碧玉盘里。一个孩子坐在院子里,靠着奶奶,仰着头,指着天空数星星。一颗,两颗,一直数到了几百颗。”我无法查阅那篇简单的文字是出自何人之手,但是这位作者无疑是值得钦佩的,短短只语片言,却包容了这位科学家一生的命运轨道。张衡的一生都在数星星,从南阳到河间,从河间到洛阳,他以莫大的勇气向天空和大地的奥秘宣战,当古代世界的人类迷信鬼神,对宇宙和天体的奥秘处于蒙昧状态时,他以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和严谨的治学态度,成为了点燃宇宙科学圣火的普罗米修斯。

在中国古代的哲学和思想观念里,“天道”始终是一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话题,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地与神秘无边的天空,给人类带来了多少惶恐和敬畏。罗马教会烧死了布鲁诺,但是地球依然在转动,这是蒙昧时期的西方世界特有的笑话。而在中国,虽然没有西方野蛮的杀戮与迫害,但是世俗的流言与压力依然成为文明前进的阻力。这也注定了张衡的人生将在打击和嘲笑中度过。儒生们称他为“妖人”,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也曾把他作为“奇人”。其实人类从没有妖,所谓的妖人只因为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眼光和发现精神。在中国古代历史的演变过程里,在清王朝统一中国以前,我们也一样可以发现如张衡一样流光溢彩的姓名。在古代的世界,作为一个科学家,生在中国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公元2世纪的东汉,古罗马的老爷们正在斗兽场上无所事事,印度和阿拉伯地区是野蛮人的天下,德国人和英国人还是一些茹毛饮血的游牧部族。而在地球另一端的东方,中国已经建立了一个完全文明的封建制国家,驿路四通八达,一户农家的粮食产量足够养活数家欧洲人口,高度统一的集权制国家,人口近百万的大型城市。这在当时的西方人眼中如天堂一样的生活,在中国已经成为事实。那同样是一个群星闪烁的时代,《九章算术》开启了人类走向数学大门的钥匙,勾股定理的问世影响了未来生活从天文到建筑的各个方面。纺织机的广泛推广使丝绸成为中国对外出口的主要物品,并成为西方人眼里上帝的杰作。当今天的人们批判着儒家的保守与偏执的时候,我们恰恰忽略了,儒家最基本的精神是它的包容性,可以允许批判,可以允许争论,但是意识形态的差别不会造成思想的杀戮,中国古代科学正是成长在这样一种宽松的环境里的。而这对于张衡也是莫大的幸运,如果他生在古希腊,会像苏格拉底一样走上审判台,如果他生在古罗马,会如布鲁诺一样走向火刑架,自由科学的氛围为中国古代科技发展缔造了一个广阔的平台,也是中华文明长久领先于世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