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八仙过海

荣禄呆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动不动,一盏油灯如豆,把他的身影在白粉墙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孤单的凄凉形象,荣禄的手抚摸着一枚花朵样式的玉佩,手指头微微颤抖,眼角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水,那泪水慢慢滑落,流过嘴角,冰凉的温度才让荣禄惊觉,他狼狈不堪地用袖子拂去泪水,眼中满溢出来的泪却越发多了起来,仰起了头,却看到了墙角上的一副字画,荣禄不觉呆住,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到那跟前,贪婪地打量着那幅画,那画上画着一片花雨,枝繁叶茂之下,有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麋鹿,边上还有题诗一首,是唐人诗作,荣禄不觉念念出声。

“秋风里许杏花开,杏树傍边醉客来。共待夜深听一曲,醒人骑马断肠回。”

我宁愿你在高不可攀的地方上让我仰望,也不想这样永远见不到你的容颜!醒人骑马断肠回,呵呵,如今我真是断肠回了!

……

几个人大吃一惊,周、贾两位大学士连忙站了起来,甩袖子跪下,桂良先是一呆,随即大喜,“给皇太后娘娘请安!”这话说的是极为高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诸位请起。”皇太后摆摆手,“本宫自然是无恙!只不过是下了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要和那些小人斗上一斗!”

“大家请坐下。”皇太后摆摆手,坐到了恭亲王原来坐的椅子上,“今个乃是私下议事,并不是君臣奏对,无需距离。”大家依次坐下,原本懒洋洋的两位大学士来了精神,一个劲地盯着神采奕奕的皇太后不放,完全不顾礼法,朱学勤咳嗽一声,率先开口,“恕微臣多嘴,皇后娘娘的意思?还请明示!”

“肃顺以下犯上,派人行刺本宫,德不配位,顾命大臣自然不能留下来了。”杏贞决然开口,“日后朝政之事,本宫已经和六爷商议妥当,都托付给六爷。”杏贞看着周、贾、桂良三个大学士,“还有几位阁老,这必然是极为妥当的了!”

恭亲王忧形于色地说:“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深宫已不安如此,两公国家柱石,不知何以感在天之灵?”

贾桢和周祖培只皱着眉,口中“嗯,嗯”地表示领会,却不说话。

于是恭王只好指名征询了。贾桢曾为恭王启蒙,当过上书房的总师傅,所以恭王对他特别尊敬,凑过身子去,亲热地叫一声:“师傅,明日奏对,你老预备如何献议?”

贾桢抬头看着周祖培答道:“这要先请教芝翁前辈的意思了。”

周祖培的科名比贾桢早了几年,入阁却晚了几年,所以拱着手连连谦辞:“不敢,不敢!自然是唯筠翁马首是瞻。”

“要说马首。”贾桢看着桂良说,“在这里。燕公是首辅,请先说了主张,我们好追随。”

入阁以桂良最早,贾桢用明朝的典故,尊称他为首辅,桂良也是连称“不敢”,然后苦笑着说:“二公不必再闹这些虚文吧!老实说一句,那日只有二公的话,一言九鼎,可定大局。应该取一个什么方针,请快指教吧!”

“是!”周祖培比较心直口快,但有话不便先说,催着贾桢开口:“荡翁,当仁不让!我们就商量着先定出个方针来,进一步好想办法。”

贾桢想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自然以安静为主。”贾桢侧着身子对着皇太后请示道,“不知太后可有什么交代?”

“总不外乎在军机上有一番进退。”

“是,那当然是题中应有之意。”贾桢又问,“可还有别的意思?”

皇太后悠然说道:“还有垂帘之议,可否亦待诸位国之肱骨公决。”

“臣以为,这也未尝不可。”

贾桢这一句话,对周祖培是一大的鼓励,他是赞成垂帘之议的,目的之一,是要借此报复肃顺。肃顺的狂妄无礼,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尤以周祖培所身受的为最难堪。大行皇帝避难热河以前,他与肃顺同为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有时司员抱牍上堂,周祖培已经画了行的稿,肃顺装作不知,问说是谁画的行?司员自然据实回答,他居然会把周祖培的签押涂消,重新改定原稿。累次如此,而且就当着本人的面。这样不替人留余地,所以周祖培把他恨如刺骨,凡可以打击肃顺的任何措施,他都是无条件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