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沙曼莎和马克斯的故事:原来同理心如此重要(第6/9页)

我在纽约新奈山医院(Mount Sinai)工作时,几乎所有的住院医生或实习医生都很尽心尽力,十分称职。他们都热衷学习,乐意帮忙。一旦我认识他们,就会信任他们,让他们尽量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医院和新奈山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那你这样子会不会太累了?”我问他。

“有时候。”他承认了,终于坐了下来。他似乎很需要坐一下了,等他站起来他显得轻松多了,虽然一只脚踩在地上还轻轻抖动着。不过很快他又激动起来。

“我当然觉得累了,我也是人,谁会不累啊?如果你看到我每天见到的不完美,你自己的头都会大了。比如拿错药、误诊、不靠谱的饮食、粗鲁无礼、闲言闲语、地上的脏东西、表格不正确。”他的声音减弱了。

“你像是火车头的引擎动不了了,所以你觉得病人濒临危机?”我暗示着说。

引擎又发动了:“你说对了,病人就是濒临危机,有时候,”他的身体又朝向我,这一次的声音变成了耳语,“我真担心他们会死掉。不过只有极少数的案例是归咎于医院的不当治疗或医疗过失。癌症会杀死病人,病毒会害死人,车祸也会让人死亡,你懂的!”

“不过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啊。”我说道。

“我的病人可不行。”他的口气十分坚定,还带着点傲慢自大的感觉。

他的自大表现把我吓了一跳,“当然有些病人会死掉,”我说道,“比如患癌症,上了年纪,中风的人。”

一件怪事发生了,他的眼眶充满了泪水。“没错,是会这样,但是每次出现这样的事情,让我想要杀死我自己。我很爱我的病人,每一个都爱,只要一个人死掉,我就跟着死了。我觉得肝肠寸断,心被撕裂了。”

“你用不着这么想。”我的舌头打结了,放弃想要反驳或安慰他的念头。

“你知道我最气的人是谁吗?”他啜泣着说,“就是我自己。”

顺着这个线索,我们继续谈下去。结果发现他有强迫症,对于病人的医疗细节过度关心,不过在工作之外的生活并没有这个问题。我猜想他的病人会很喜欢他这种以病人为中心的态度,结果却发现有些人很讨厌他这样做,因为他们一定感受到在关心的背后是极度的焦虑感。他也过度地介入病人的情绪问题。总之,一开始这样的关心是很受欢迎的,等到他徘徊不去时,病人就开始紧张了。

马克斯会跟着病人一路受苦下去,如果他们恢复不过来,他的焦虑感就会变成绝望与自责。每一次的出错都是他的过错,每一次的死亡都无可饶恕。在我们越来越熟稔之后,他告诉我他给自己开了抗忧郁症的药,因为这种情绪上的症状已经越来越强烈了。他开始感到胸口疼痛,吓得赶快去看心脏科医生。尽管心脏科医生做了一大通的检查,就是找不出任何毛病。不过,疼痛还是持续着,让他疲惫不堪,因为他无法把工作授权给其他医师,尤其无法在电话中这么做,他去医院的次数比规定需要的次数多太多了。

“我就是要确定每一件事都完美无缺才行。”

这是他的说辞。不过这也表示他没有时间跟家人相处,而且就算跟家人在一起,他的情绪也是起伏不定,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听到这里我开始担心他了。

“我期望所有的病人都好起来。”马克斯断然地说。尽管如此,病人好了之后他并没有满足感,病人的喜悦跟他的快乐毫无关系。马克斯刚好是一种罕见的病例,医生扮演着全能的角色,期许着他的病人完美无缺,无病无灾。每一次一个病人病情恶化时,他对自己就丧失了一点自信心,对于医生这样的头衔也有点愧不敢当。他的咆哮,语言暴力,盛气凌人,全都在掩盖着一个事实:他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