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第3/4页)

夫差不解:“让伍封回封地守财,有何不妥?”

伯嚭冷笑道:“名为回封地,实则是去了北方,去了赵国!”

“什么!”赵国,赵无恤,现在成了在夫差这头公牛面前不断飘拂的红布,他顿时拍案而起,让伯嚭把话说清楚。

“臣说的话句句属实,大王可以传唤大夫逢同等询问,伍子胥因为对大王心生怨望,就把儿子托付给出逃到赵国的孙武处,同时也为他与赵侯无恤联络,里应外合。”

他冷冷地说道:“为人臣子,在国内不得意,就在外依靠其他诸侯,如此看来,伍员阻止大王北上,只怕是赵侯的意思,有这样大奸似忠的大夫掣肘,大王的霸业何时才能实现?还望大王早图之,不要让伍员再出卖吴国情报为他儿子换取前程了……”

夫差依然有些不信,但传唤负责吴城守备的大夫逢同来一问,才知道他的确派人跟踪过伍封,他在一月份时出城后,没有回申邑,而是隐姓埋名北上陈蔡,辗转去了赵国……

“老贼欺我!老贼欺我!”夫差这下是真的抓狂了,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属镂宝剑就在殿内的胡乱劈斩,直到刺死了一个宫人,鲜血淋漓才清醒过来。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呼着气对伯嚭说道:“纵然汝不说这些,孤也早就怀疑伍员了……”

君王,是容不得背叛者的。

吴王越想越气,最后直接让逢同上来,将还沾着血的属镂宝剑递给他。

逢同战战兢兢地接过,却听吴王夫差道:“汝带人去梅里伍宅,将此剑赐给伍员,传孤懿旨……”

白发老翁那故作忠贞的模样再度浮现眼前,在吴王阖闾死后,他俨然是夫差的另一位“父亲”,但凡为子者,总有那么一丝弑父自立的心态,夫差盯着散发出歹毒反光的属镂剑,咬紧牙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就说,汝以此死!”

……

第二天清晨,天气出奇的诡异,一点都没有季春的温暖,天空灰暗,乍暖还寒,南风与北风相遇于姑苏,随后化为绵长而持续的梅雨。

逢同站在伍宅屋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十余步外,徒跣褰裳,端坐亭中的伍子胥。

作为伯嚭的同谋,逢同参与了对伍子胥的一切构陷和祸害,此时此刻,这个笼罩在他们头顶二十年的政敌终于被大王摈弃,即将踏上生命的终点,逢同在长出一口气之余,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哀怜之情。

毕竟除了被雄心壮志蒙晕脑袋的夫差之外,在吴国谁都能看出来,伍子胥对吴王的忠诚,所以,只要伍子胥不反抗,他们也得给这位老臣一点点体面。

当接到“汝以此死”旨意后,伍子胥是痛心疾首的,他仰望阴雨绵绵的天空叹息说:“唉!夫差啊夫差,我曾为吴国设谋破楚,南服劲越,威加诸侯,让先王称霸江淮。而你还没确定为太子时,诸公子争立,是我在先王面前冒死相争,才让你被立为王嗣。你继位时还答应若能报父仇,就与我分国,我却对此一笑而过,不指望任何回报,只望你能继承先王之业,守住吴国。可现如今,你竟听信谄媚小人的坏话,来杀害长辈,真是……真是……”

随后他又对赶来的被离苦笑道:“果然如你所料,大王还是容不下我,不听我言,反赐我剑。”

被离也曾暗暗劝他:“我听闻楚国有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子胥何必自杀,不如率领舍人门客,杀出吴城,逃亡而去,保全性命。”

“我乃吴臣,生为吴鬼,纵然流亡,又能去哪呢?”

被离又劝说道:“封已至赵国,子胥不如也去投赵侯?”

“封有封的命,员有员的命。”白发老头倔强地举起属镂:“我的命,是它。”

在拒绝被离的建议后,伍子胥便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手里的属镂剑,对它那锋利的剑刃和做工精妙的独角鹿剑柄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