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仲尼弟子众生相(第2/3页)

话虽有一定道理,但赵无恤却不认可恢复井田这种呆板的做法。

井田的维持是与宗周的历史特点相结合的,到了春秋时已经极其不适应,鲁国曾初税亩、作丘甲,齐国相地而征衰,晋国也有作州兵,都是一种对现实的改革和适应。私田税亩是未来必然的趋势,儒家怀旧的情怀和复古的执拗也无法阻止这种情况浩浩汤汤发生。

赵无恤暗暗想道:“所以孔子此人的为政也有些复杂,他一方面知道乱世里兵甲的必要,足食的重要,却依然把恢复周礼作为根本大法,想以井田为经济基础,尊卑有序的礼乐为纲来治民。来到中都后,我便看到了他所建立这个‘乌托邦’的局限性。”

当是时,早期儒家还没有完全脱离实际,他们大多数出身草根,对时代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

只是心里想和嘴上说是一回事,但实际贯彻起来又是一回事。就和后世墨家批评儒家的,说这些人能高冠儒服坐而论道,但站起来做事却无从下手。比方孔子和其弟子冉雍都知道富民是必要的,但若是仔细追问如何“富之”,具体要怎么做,他们恐怕又说不出太多的策略。

早期儒者有一个质朴的理想,知道理想要到达的彼岸是“致尧舜”,却因为不会游泳,不会造舟楫,只能站在河边给别人出着主意。

“过河!”

“敢问如何过河?”

聊到这里,儒者们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后世典型的儒者如孟子就是这样,能对魏惠王侃上洋洋洒洒一大堆,却不会涉及具体措施。若是换了秦法家,就会规划出无数条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举措,并将其变为推广到全社会的法令。

更别说现如今赵无恤把子贡笼到了自己的袖中,让中都邑少了一位能理财开源的货殖专家,所以没什么开源头绪的孔子只能往节流和拆东墙补西墙上想办法。

而对残酷现实的不满又幻化成了对宗周时代的怀念,将复古作为一种救世的良方,渴望恢复圣王、周公之治。至于这种法子靠不靠谱,后世的王莽同志已经以身作则实验过了……

“其中的种种隐患,治理千室之邑或许还不会显现出来,反而给我一种从乱世进入世外桃源的感觉。可若是治理一国,因为孔子也不能事必躬亲,而闵子骞等一邑之才就会遇到瓶颈,善政也就变成与现实脱节,一意孤行的苛政了……”

所以孔子之政适合用之于维持小乡小邑宗法社会的稳定,却不能用于富国强兵,这或许就是孔子一生搞政治没太大建树,最后却只以私学教育和记述《春秋》出名的缘故吧。

不过面对诸多孔子门徒,赵无恤说出的却是这样一番话:“善哉,比起高鱼、郓城的苛政来说,却是强太多了。”

事实的确如此,中都邑虽然还存在很多问题,如民众虽然温饱守礼却不够勇猛强大。若是遇到外敌,在乱世中,这种虚幻的假象不知道能持续多长时间……

但它依然和甄、廪丘一样,是鲁国西鄙的两座灯塔!

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礼乐崩坏的时代,赵无恤也在此窥见了一些名为“理想”的东西,比起贪鄙的卿大夫们,孔门各有性格的弟子们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儒家能够在春秋战国成为显学了……”

于是赵无恤言道:“我曾听闻孔子有言:年十五而志于学,余虚岁十六,正是向学的年纪,如今途径中都,欲借宿一夜,也想正式拜访一下孔子,向他请教学问。”

但闵子骞闻言后却无奈地说道:“却是不巧,夫子前几日去了泰山之阳,亲自向那些城邑的大夫、邑宰借贷粮食,以赈济饥民,归期不知……”

……

“《鲁颂》曾言,泰山岩岩,鲁邦所瞻,此山亦曰岱宗,我年轻时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泰山忽焉特起,博厚崇隆,拱卫鲁国北鄙。自此群山翼带,直抵海滨,为天下之奥区,群山之至尊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