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雷(第2/2页)

直木尽管去欧洲各国旅行过两三次,但真正让他亲近《圣经》,特别是《新纳全书》,却是因他自己孩子的关系。长子治彦读中学时,正值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联合国占领军,主要是美国的军政统治进入日本的时候。治彦进入了镰仓教会学校,不久,二女儿幼小的秋子也带去上教会学校,父亲也就关心起《圣经》来了。因为得和还很幼小的秋子讲基督教使徒的故事,必须讲得她容易听得懂。直木从高中到大学,经常出入位于本乡的基督教青年会会馆,其实他就是不去,也早读过《圣经》了。大学里第一外语是英语,第二外语选的是德语,经常碰到引用《圣经》故事的课文。当时他的兴趣正是比较神话学、民俗学,所以,他也接触过《旧约全书》。谁知,学生时代的直木,由《圣经》受到的感动,与战后不久中年直木由《圣经》受到的感动完全不一样。不用说,《圣经》作为古典,作为神典,不论多大年纪,不管在何地,都是读者新鲜的泉水;直木那种感动上的差异,既有年龄的关系,也有战败后虚脱、混乱迷茫环境所造成的原因。即使读《古事记》,学生时代的直木除了《旧约全书》以外,还浅尝过其他国家、民族的创世记风格的神话和有关信仰的书,但都是以“比较研究”的眼光去看的,那些知识,今天已经忘记一大半了。在伊邪那歧命净身的一叶之滨,这也许是一种空想,但在所谓神话的古迹,独自一人坐在沙滩上读著书,感动是完全两样的。

“《古事记》原来是这样写的呀。”他嘟哝着简直要说出了声。战争期间,《古事记》、《日本书纪》或者《祝词》、《宣命》等古典,都被当做宣传“神国思想”“国粹主义”的材料,胡乱地被使用。当时从天而降的解释所给人的感动,像是完全两样的。

这虽然是别的话题,可是,同样从《圣经》的教会受到影响,治彦和秋子却完全是两样的。秋子受到影响时还是个小女孩,以后长大了,也没进大学攻读西洋文学,而是进了国文学系。治彦受到的影响,吸收较深,现在仍在继续着,直木倒是觉得治彦好凄惨。现在,父亲和儿子的性格感情上,总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疙瘩;治彦和他妻子静子之间那种奇怪的不和谐,大概也有教会影响的因素吧。作为建筑家的治彦,现在回归了日本的建筑,让古老的民宅样式吸引住了;但是,作为战败国、被征服国的少年,他曾和战胜国、征服国的人们过于亲近,成人以后,治彦这样的人留有的创伤,即使时过境迁,疑惑、悔恨还老让直木耿耿于怀。战败不久,有一段做梦都想不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