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6/9页)

懷恩由她的臉上看到心裏,便即說道:「我知道你很難拿主意,這樣吧,你先去看一看,如果覺得沒有把握,咱們今天所談的,作為罷論。你不說,我也不說,就像沒有這回事。你看如何?」

「好!好!這樣最好。」林寶珊問,「甚麼時候去?」

「隨便你。」

「就是明天好了。」

到了第二天,懷恩親自領著林寶珊來見吳廢后,然後一起入地窖。二月初的天氣,春寒猶勁,但地窖中春氣融和,跟外面似乎相差了一個月。滿床在爬的小皇子,聽得媽媽一聲:「阿孝!」隨即安靜了下來,坐在媽媽懷中,吮著手指,雙目灼灼地只望著林寶珊,而無視於吳廢后與懷恩,顯然地,他已能分辨得出誰是陌生人。

林寶珊抓住他的小手,捏一捏腕臂,發覺他雖生得比一般的嬰兒來得纖瘦,但筋骨卻很結實。然後一面觀察,一面詢問,紀小娟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毫無隱飾。

「種過痘沒有?」

聽得林寶珊這一間,大家都愣住了,最後是吳廢后說了心裏的話:「我們都沒有想到過這件事。」

「要趕快種。小兒出天花是一大難關,碰到不巧,將來弄成個麻臉,觀瞻不雅。」

吳廢后笑了:「我沒法兒想像,麻子皇上坐朝,是怎麼個樣子?」說完又笑,引得大家都笑了。

不笑的只有懷恩,他心裏想到一件事,宋哲宗駕崩無子,只有在神宗的庶子中,擇一而立。當時申王趙佖居長,倫序當立。但申王瞎了一隻眼,望之不似人君,太后不許;改立其次的端王趙佶,就是導致宋室南渡以避金兵的徽宗。

他心裏在想,小皇子如果出天花照料不周,弄成個麻臉,即令皇帝能容忍,萬貴妃一定會大肆譏嘲,那就根本不可能立為東宮了。

轉念到此,他毫不遲疑地說:「寶珊,你來替小皇子種痘,痘苗我去找。」

聽得這一說,林寶珊即時有畏縮的神色。「種痘的法子我懂。」她說,「不過,我從未動過手,這不是紙上談兵的事。」

原來種痘之法,是宋朝發明的,原理是以痘引痘,將嬰兒的「胎毒」發洩出來,從此終身可免染患天花。

「痘苗有四種,最好的是水苗,找出種痘發到好的痘痂,研碎了,夾在新棉花中,加水弄濕,捲成一個小卷,塞在鼻孔裏面,一兩天就會發熱,三天就會發點,照樣像出痘那樣,起蕾灌漿,不過,辰光短、症候輕,不會出危險。可是,分量多少、濕到甚麼程度,在在都有講究,沒有經驗必欠圓滿。」林寶珊又說,「只要發出來了,我有把握一定痊愈;但種痘,我可是敬謝不敏。」

「你何妨試一試。」吳廢后說,「或者先找人請教請教。」

「這不是能輕試的事。」

「這樣,」懷恩接口,「我到外頭去請教善於種痘的好兒科,把水苗預備好,帶回來塞到小皇子的鼻孔裏面,這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林寶珊想了一下說:「這倒可以。不過,請懷公公一定要問清楚──」

「你乾脆把要問的事,」懷恩打斷她的話說,「一條一條寫下來。」

「喏,」吳廢后站起身來,指著一張設在曲折透光之處的桌子說,「就在這裏寫吧!」

桌上有個文房四寶盤,吳廢后親自為她注水研墨,林寶珊連聲說道:「磕頭,磕頭!罪過,罪過!吳娘娘我自己來。」

等林寶珊凝神細想,將應該詢問的事項,一條一條列舉寫完,懷恩便說:「寶珊,現成的紙筆,你順手再寫一張呈子?」

「呈子?」林寶珊詫異,「寫甚麼?呈給誰?」

「寫一張告病,請撥至安樂堂休養的呈子。」

「喔!」林寶珊點點頭,毫不遲疑地寫了下來,一併交給懷恩。

「是這麼回事,」懷恩為吳廢后解釋,「寶珊怕照料小皇子的責任太大,頂不下來,我說先來看了再說。如今,寶珊當然是有把握,願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