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搵血报忿怒 弗忍忆蕣英(第2/7页)



江充哼了一声,也好,知道你见不得大场面。他和家丞下楼,刚到前庭,只见小武匆匆趋近笑道,都尉君,刚才得到诏书,皇上让武协助都尉君杂治后宫巫蛊案。武左思右想,虽然知道都尉君一向对我不喜,可是为天子办事,总不能计私怨。所以还是腆颜赶来,祝贺都尉君的公子新婚大喜。

江充一愣,看着小武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情一下子又收紧了。妈的,这竖子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不是因为惧怕我而主动示好,看样子他对自己能加入杂治巫蛊案颇为喜悦,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强笑道,岂敢。府君这句话说得太好了,为天子办事,自然不能计私怨,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府君肯屈尊莅临寒第,真是蓬荜生辉。希望我们好好合作,奉公尽职,不让君上担忧。但愿巫蛊一灭,君上御体霍然痊愈,我等和天下的百姓也可以放心了。

小武笑道,有江都尉这番话,武首先就放心了。都尉君不必犹疑,巫蛊诅咒君上这件事,简直是人神共愤。为臣下者不爱其君,是为不忠;为人妻妾者不爱其夫,是为不义。不忠不义,将何以自托于世?都尉君尽管放心,臣一定会全力协助都尉的,不但要治理,而且要穷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江充干笑道,沈君能够这样想,那是最好了。他看着小武的笑脸,心里乱成一团。



不一会宾客全部到了,乐工也布满阶下庭中,笙钟齐鸣,大家觥筹交错地欢饮。过了不久,只听得门外马蹄声响,主事者大叫,公子迎亲的车马回来了。接着一个俊秀的青年执着马鞭从萧墙后转了进来,他身着绛色的深衣,宽袍大袖,头戴介帻,显得满面春风。见了江充,疾步趋过去跪拜行礼,喜气洋洋地说,阿翁,孩儿回来了。

江充满面慈祥地看着自己英武的儿子,点点头,很好,你先出去,领着新妇拜见一下宾客,敬酒备礼,再自己引进青庐罢。你现在真正是大人了,凡事要明白责任所在。

小武坐在一旁,侧目看着这个场面,心如刀绞。这江充心肠毒辣,对自己的儿子却舐犊情深。唉,人性真是复杂。眼前的一幕好像是自己刚在广陵国亲历的一般。那江捐之不就是自己当时的化身么,他的喜悦、得意,一如当时的自己。他想起了自己怎样驾车载着刘丽都从显阳殿奔驰到清越殿的情景,如今人天两隔,泪水顿欲夺眶而下。他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庞,免得宾客们对自己侧目。他想起在高釭红烛的清越殿正房,刘丽都鼓瑟时的妖娆之态,那样美妙的幸福,而此时已杳如黄鹤,永不可再得。他想起刘丽都边鼓瑟边唱的那首歌,是冥冥之中的谶语么?那般凄婉的歌词,怎么能用到洞房新婚之夜?他想起当时自己无意识说的话,"那我就学学古人,于边塞风吟,取其数策而已: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罢"。而果然,欢娱只是一刻,一朝过去,就杳不可追。那歌词的最后一句方是最怆怀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现在伊人已逝,一切的一切,只有通过长相思来漫抛轻掷了。

江捐之听了父亲的话,躬身道,是的,阿翁,孩儿马上就去。他转身离开,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已挽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大伙男女侍从捧着妆奁礼物跟在他们后面。那女子梳着高髻,髻上插着步摇,身上披着华丽的袿衣,肩上在身后还拖出燕尾状的飘带。她肤色白皙,神色端凝,没有显出一点喜怒哀乐。小武认出了那就是这场婚礼的新妇靳莫如。自从来到长安,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她,当初在豫章,差点和她成就了姻缘,只是因为公孙贺的捣乱,刘丽都的突然出现,才打乱了一切。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个场景啊!她和两年前相比,没有些微变化,只是可以觉察,这样喜庆的日子,她似乎并不开心,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