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与昔一何殊勇怯 第一节(第3/6页)

然而,范翔心里的这种期望,并不会顺理成章的实现。

身为宣抚使司主管机宜文字,他比旁人更能了解、感觉得到皇帝与宣台之间的那种隐隐的矛盾。自和议破裂之后,小皇帝愈发想要进兵与辽人决战,而石越却就是下令王厚按兵不动;皇帝给河北派出了五万援军,却安排了个李舜举来做提举一行事务,陈元凤更是等同于监军——石越如今已经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别说是范翔,宣台之内,每一个谟臣都看得出来,若是再不下令王厚进兵决战,皇帝心里面,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李舜举、陈元凤的这五万人马,说是援军,可是真的只是如此么?

现今宣台之内,此前力主持重的众谟臣,不是改变口风,转而劝石越下令决战;就是缄口不言,或持两可之说。唯一还坚持前见的,便只剩下折可适一人。

兵戎之事,范翔不敢妄进谏言,可是如今这韩拖古烈的放留,在范翔看来,算是无关大局的小事。皇帝既然流露出想要扣留韩拖古烈一行的意思,那么石越希旨行事,让皇帝高兴一下,那也是缓和君臣关系的办法。可是不知为何,范翔却隐隐觉得石越竟有要放韩拖古烈归国之意,他自知自己劝谏,石越必然不听;而他心里觉得能劝动石越的人,潘照临不在大名府,陈良早已功成身退,唐康远在王厚军中……这些个“自己人”皆不在跟前。如今宣台之内,石越最为信任,倚为谋主的,便是眼前的折可适。

而折可适再如何说,也是个武人,在范翔心里,他连“石党”都算不上,更不用说是说这些心腹之事。

他吱唔了好一会,才终于又字斟句酌地说道:“只是下官听到一些传闻,有人上本,请皇上扣留韩拖古烈一行为质,皇上将这奏状给御前会议看了,或称当放,或谓当留,是韩丞相与范枢使坚持,皇上才勉强同意,待韩氏一行至大名府后,再由石丞相定夺。此后皇上又数度遣使询问丞相之意,下官又听闻南面行营中,有人公然宣称当斩韩拖古烈人头祭旗云云……此等话语,恐非军将所敢妄言。韩氏放留,下官以为其实无关紧要,如见宣台之决策,常与皇上之见相左,虽说做臣子的,自当以忠直侍君,可若事事如此,以唐太宗之明,亦不免有怒魏征之时。以下官之见,这些小事上面,不若稍顺皇上之意……”

“仲麟用心良苦。”折可适微微笑道,“不过你大可放心,当今皇上,现时虽不见得有唐太宗那般英明,可也不逊于汉之昭、明,到底是个英明天子。况且朝中两府诸公,皆是当世贤者,纵有奸佞,亦无由得进,仲麟似不必过虑。如今我既在宣司参赞军事,丞相待我以诚,推心置腹,我亦不敢不以忠直相报。仲麟的担忧,我会转告丞相,我自己的计较,亦当坦然相告,至于如何决断,以丞相之英明,你我皆不必杞人忧天。”

范翔听到折可适如此回答,心中虽然大感失望,但他知道折可适为人甚是爽直,既与自己如此说了,那么再多说亦是无益,当下只好抱拳谢过。

折可适辞过范翔,他知道此时石越必在宣台后院的书房之内,便径往后院而去。到了后院,却见楼烦侯呼延忠一身便装,守在院门旁边,却是与石鉴在一张石桌上面下着棋,二人见折可适过来,连忙起身见礼,石鉴朝着他行了一礼,笑道:“折祭酒如何来了?丞相正在与吴子云说话哩。待我去与祭酒通传。”

折可适忙谢了,目送着石鉴进院子,回过头瞥了一眼石桌上的棋局,才朝呼延忠笑道:“楼烦侯,这一局,你却是要输了。”

呼延忠与折可适却是世交,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莫看他出身低,要赢他不容易。剑术、弓弩、枪棍、拳脚,样样输给他,几日间,统共已输了一百多贯了,除了骑术赢了一场,连下棋都下不过他。我军中有几个相扑好手,京师中都有名气的,昨日和他比了三场,连输三场。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了,问他师傅,总是不说,只是笑着说‘杂学甚广’这等鸟话。我以前听老田说过,他教过石鉴,还有兵部的司马侍郎也教过他。可老田和我半斤八两,云阳侯看他个文绉绉的书生样,果真好武艺?我却是不信的。以前在汴京时,可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