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圣主如天万物春 第一节(第3/8页)

皇帝会给他发第二道手诏,显然是还没有接到他那份半劝谏半威胁的奏折,但石越却不必理会这一点,他便权当赵煦是见着了他的奏章的。于是,在当天,石越便封好自己的印信节钺,并写了一份待罪自劾的札子,准备着人送往京师。

赵煦要么停止给他乱下手诏,要么便罢了他的宣抚大使与右丞相之职!

石越当然知道,这是给皇帝难堪。皇帝今天不计较,迟早总是要算这笔账的。但是,他认为这是必要的。小皇帝必须尽快明白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因此,尽管范翔、折可适、游师雄,甚至包括李祥都苦苦劝谏,但石越仍然决定一意孤行。

虽然石越几乎可以肯定皇帝绝不可能罢掉他——就算小皇帝想,他也做不到,在这个时刻,学士院没有人会给他草拟这样的诏书,两府他也找不到副署的宰相,门下后省更加不可能通过三读……但这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气氛,仍然让宣台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

石越的待罪自劾札子原本十日晚上便要发往汴京,但范翔与石鉴却自作主张,悄悄的拖了一个晚上,希望能够出现任何转机。

二人一夜未眠,苦苦等待从汴京来的使者,希望事情还有转寰的可能,一直等到次日天明,二人等来的,却是另一道内降指挥!

二人几乎绝望。

直到石越读过这道内降指挥,吩咐范翔写另一封奏章,范翔与石鉴才松了口气。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讽刺——小皇帝用一道内降指挥,向石越委婉的表示悔意,并重申了他对石越的信任与宣抚使司的权威。二人这才找了个借口,向石越禀报他的待罪自劾札子因为意想不到的差错,没能及时发出去。

三天来的紧张不安,眼见着终于能熬过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紧接着这道内降指挥的,是御前会议的一道紧急公文,以及小皇帝的另一道内降指挥。两者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在七月十日,皇帝曾经分别给吕惠卿、蔡京、章楶、慕容谦、唐康、仁多保忠发出手诏,这些手诏的内容,包括允许吕惠卿东下井陉;同意蔡京北上沧州,令他兼领沧州一切水陆兵马,增援霸州;督促章楶兵出雁门;以及命令慕容谦、唐康、仁多保忠要不惜代价,夺回深州。从宫中保留的副本来看,给仁多保忠的手诏措辞犹为强硬,赵煦在手诏中宣称他对仁多保忠逗留不进,观望失机,至有深州之失、拱圣军之败,极为失望。

赵煦在手诏中,委婉的解释他是在收到石越的奏折之前发出的这些手诏,并且表示下不为例,日后定然会尊重石越的指挥权。但是,却绝口不提收回成命之事。御前会议的札子中则说得更加清楚,皇帝已经表示悔意,并且亲口宣示以后绝不会随便乱发手诏,致使令出多门,使河北诸将不知所从,然皇帝亲政之初,所颁诏旨,若是一道道都朝令夕改,会严重影响皇帝的威信,故此仍希望石越能斟酌行事。

御前会议的言外之意是很清楚的:无论如何,也要给皇帝这个面子。石越亦能明白他们的心思——深州已经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韩维与范纯仁、韩忠彦们虽然不愿意直接给石越施加压力,以免影响石越的决断,但是,他们心里还是希望石越能够夺回深州的。倘若石越实在不肯对深州用兵,那么他就得另想法子,去挽回皇帝的这几道手诏带来的麻烦。至于吕惠卿与蔡京、章楶,那是无关紧要,此三人皆是文臣,他们若不愿意执行皇帝的内降指挥,他们自己会拒绝;他们要想顺水推舟,那也由得他们,但总之后果自负。

石越也理解韩维他们的处境,现在朝廷还在隐瞒深州失守的消息,但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到时候,汴京市民、士子,只怕都难以接受,韩维他们也会面临难以想象的压力,而这种压力之下,石越也不可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