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忧顾不在边陲 第六节(第2/3页)

但是,谣传太皇太后,乃至枢密会议诸公,心里都是认可“战和皆国策”的,认为二者不可偏废,自春秋战国以来,以和议而保全国祚者甚多,因此大宋的上层,大部分并不排斥和议。这一点,从此前陈元凤与在汴京的友人的书信中,从此番他回到汴京所交往的官员的言语中,他都有所体悟:这或者并不是谣言那么简单。

汴京有无名氏甚至写了一篇《汉唐和亲论》,在汴京广为流传,此文称赞以汉、唐之强,亦不免于和亲胡狄,赞扬和亲给汉唐带来的和平与福祉,避免无数无辜百姓惨死沙场,认为真正谋国,不能追求虚名与脸面,而应在乎民众之实利。他极力夸赞与匈奴和好之汉宣帝、霍光,而抨击对匈奴作战之汉武帝,指责汉武帝的战争,带给汉朝民众巨大的灾难,对于国家、百姓,全无半点好处。

这篇《汉唐和亲论》文采极佳,立论、论证,皆十分有力,颇有西汉之风,许多人疑心是苏轼的作品,但也有人认为近于韩拖古烈的文风……不过,不管此文出自何人手笔,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石越的绝不言和诏或者能激励士气、振奋军心,但对于朝堂公卿来说,即使再坚定的主战派,也不能否认拒绝任何和议的声明其实是偏激的、意气用事的。

陈元凤知道许多的大臣都是支持战争的,但是他也了解到,他们同样也认为,议和也是一种必要的手段。甚至不妨一边打仗,一边议和。为了国家计,总得多准备几条退路。打了胜仗有打胜仗的议和法,两军僵持有两军僵持的议和法,万不得已,打了败仗也要准备打了败仗的议和法。

不过,这些原本都限于私下的议论。汴京的大氛围,是对辽国的蔑视,对胜利的自信,对战争的热切——普通的市民、年青的士子、中低级的官员,大多沉浸在这种情绪中。陈元凤所感觉到的这些微妙的态度,则主要存在于能真正决定大宋命运的那些衮衮诸公之中。

百姓愚蠢而极易煽动,年青的士子自以为聪明实则同样的蠢笨,至于中低级官员,绝大部分都不过是鼠首两端的墙头草,他们总是软弱的,为了自己的前程与乌纱帽。这都要谢谢石越——在报纸被管制的背景下,要操纵这些人,实在太容易了。

因此陈元凤很清醒的知道,哪些人的态度是重要的,哪些人的态度则是可以忽略的。

虽然到七月二日为止,枢密会议还从未提过“和议”二字。

但这一切,终止于七月四日。

当天,枢密会议得出结论,认为段子介兵败唐河之后,深州已难坚守,左丞相韩维的态度率先动摇,他对太皇太后表示:为长远计,大宋要同时做好战争与和议的准备。他宣称纵然战争最终获胜,大宋也不可能吞并辽军,两国最终仍要有一份和议,否则边患不止,非大宋之福。既然总是要议和的,那不如早做准备,边打边谈,倘若能由使者得到的,就不必非要用战争来获取。

他的主张立即得到了高太后的赞同。

尽管高太后与枢密会议都声称这个变化并不是要停止与辽国的战争,而只是要给辽国“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这次政策的调整,仍然激起了一些强烈的反应。皇帝对此大为不悦,单独召见韩维,面责之,却也因此被高太后喝斥了一顿。

这次风波普通百姓甚至中低级官员都无从知晓,宋廷不可能公开发封诏书宣称他们要与辽人议和,当然更不可能告诉臣民们,他们的皇帝反对议和。但陈元凤在汴京也有不少朋友,有些人甚至就在两府当差,而且在许多人来看,他还是范枢使亲信、赏识的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刻意巴结他的人也不少,这些流言总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