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刚不作绕指柔 第六节(第3/7页)

他很想直接问问田宗铠,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地位却已大不相同了。此前有人带进来几份报纸,刘延庆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事迹,还有枢府、宣台的褒奖——这些都让他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虽然略感可惜的是,他的恩人张癸在不久前中流箭死了,但是他又受到了姚兕的赏识。这种意想不到的际遇,让他变得谨言慎行。

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刘延庆十分明白一个道理,福能从口入,祸亦能从口出。

他宁可自己来观察——援军还给了田宗铠三十名护卫,这应该是一个好迹象。他认得这些护卫是环州义勇,他早就听说过这些家伙中不少人喜欢在额头上刺青,通行的图案是一面青铜面具。这三十人中,差不多有一半人的额头上,便绣了个那玩意。从这个细节,他能得到好几条信息:其一,西军来了;其二,形势有利于宋军——否则,没有人会愿意到一座必然被攻克的城中来。在刘延庆看来,环州义勇虽然威名素著,但毕竟是乌合之众。他从未想过,他们也会遵守、畏惧军法,何况是让人去送死……这让刘延庆安心不少。

送田宗铠回到帅府后,姚兕便摒开众人,单独听田宗铠密报。刘延庆则给这些环州义勇张罗住处,他严厉的喝斥部下不得向环州义勇问东问西,自己也是绝口不多说半句。直到天色微明,帅府开始点卯,一宿未眠的刘延庆,又匆匆忙忙赶到姚兕的帅府。

姚兕的帅府,此时已经换到了深州城中的一座小土地庙内,原来的拱圣军军部所在地、以及深州州衙,在此前辽军猛烈的攻击中,皆被辽军的抛石机、震天雷击毁。在持续的攻城作战中,原本不擅攻城的辽军也积累起了不少经验,每次以云梯蚁附攻城之前,他们会对主攻的城墙,集中抛石机、火炮、弓弩进行猛烈的打击,这段时间对于守城的拱圣军来说,总是最难熬的,密如飞蝗的矢石从头上呼啸而过,城墙上的拱圣军,都只能把身子埋在女墙后面,稍不小心抬头,便是非死即伤。辽人甚至还学会了用抛石机发射震天雷——这些火器一旦碰巧落在城墙上,带来的便是巨大的伤亡。不过,在火炮的使用上,辽宋两国其实都面临着一个类似的问题,他们缺少大量具备几何学等相关知识的炮手,双方的精英都清楚的知道火炮的角度与射击距离的关系,但要培训一批懂得利用简易工具进行计算的炮手,在当时的条件下,却并非易事。炮手们主要是依靠经验,有时则干脆采用平射的方式,比如在城外垒一座与深州城墙同高的炮台——这是花了一段时间,辽军才想到的办法——虽然这有点费时费力,但毕竟能大幅度的提高射击的精确度。而此前,因为操作抛石机与火炮的工匠大多经验不足,时常测不准距离,辽军经常将炮石打进城中,深州城内的许多房屋,都遭损坏。姚兕此前的帅府,便是毁于这种“流炮”。

但在此时,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对于拱圣军军部每日的点卯来说,也显得过于宽敞了。

无论是出击、守城,姚兕都以严酷的军法要求他的校尉们身先士卒,这的确是维持着拱圣军士气在重大伤亡之下亦不至于溃散的重要原因,但它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拱圣军的将校伤亡比也远高于普通的士兵,当六月二十七日的卯时,刘延庆来到拱圣军军部之时,他已经是拱圣军屈指可数的几个阶级较高的将领之一了。

军副都指挥使重伤;护军虞侯战死;战前的五个营都指挥使,如今只有姚古还活着,此时各营的主将,大多资历也不比刘延庆高多少,要么是战前各营的副将,要么是军行军参军。而他们统率的兵马,其实也不过区区数百人——几天前,姚兕便重新调整了各营的编制兵马,每营多不过九百人,少则只有五六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