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金错刀白玉装 第三节(第3/6页)

即便是注辇国果然兴师东犯,薛奕也不相信他们一年半载便能攻得下凌牙门——除了薛奕的经营,前都督曾布也不是没做过好事的,他在任上时曾经下令,凡在山上营建庄园的富室,必须在庄园四周建造城墙、敌楼。此令一直延续至今;而曾布也曾经率人掘井取水,修筑蓄水池……果然真有强敌进犯,海滨之民可以退居山上,与敌人周旋。任何人想要攻下凌牙门,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是,仅仅守住凌牙门又有何用?

三佛齐若敢作乱,则当趁机一鼓荡平之;注辇国若敢东犯送死,更应当乘此良机,不叫他片板西还……在薛奕看来,这是良机难得之事。

薛奕早先接到石越的书信,李敦敏、狄谘、唐康,也分别寄来书信给他,这些信件寄出的时间最远相差数月,说的事情却大抵相近。虽然行盐债顺利,而宋辽关系亦已缓和,但朝廷几年之内的重心未变,大宋本土之内,将奉行全面收缩之策略,对外不仅要维持与大辽的和平,更将积极与西迁之西夏修好,即使对西南夷,亦将以招抚为主、分化打击为辅。众人的信件中,警告劝解之意甚浓,薛奕亦自知,虽然他迅速攻灭三佛齐,又向朝廷进献了大量的俘获,一则鼓舞了士气民心,二则于朝廷不无小补,三则侧面支持了封建南海之策,朝廷这才在面子上未追究他的责任,反而不得不做出姿态来,大加表彰。薛奕虽然未能因此再进爵,但官职日高,家中荫赏亦算极厚。但是,两府实际的想法,尤其是司马光的想法,却并非如朝廷对天下宣称的那样,反倒是忧心忡忡。司马光担心薛奕的成功,会给边将们一个错误的信息,使他们乐于生事,从此国无宁日;更担心的是,薛奕在南海挟胜而骄,让南海变成另一个西南夷。

而石越在此事上,与司马光的态度却全不相同。石越同样也不愿意与注辇国发生冲突,但是,相比而言,石越比司马光对南海的历史更加了解,他知道六十年前,注辇国就曾经大举兴师东犯,击溃三佛齐水军,生擒三佛齐国王和他的战象,攻破三佛齐之大城,使此南海强国,从此彻底沦为注辇国之附庸,此后六十年间,三佛齐王之册立,必须得到注辇国之允许。若说宋朝势力侵入南海,是还可忍,但如今宋军攻破三佛齐,擒其国王,分其国土,另立新君,若是如此这般,注辇国还无动静,那其在细兰海建立的海上霸权,一夜之间,便将崩溃。因此,石越已经数次告诫薛奕,要他对注辇国绝不可掉以轻心、轻敌误国。

朝中石越与司马光出现如此大的分歧,司马光力主要加强对海船水军与海外官员的约束,而石越则几乎是暗中纵容他们发动战争……而海外事物,一向又是石越所主导,此番司马光插手过问,这自是石越难以接受的。但是,从往来书信中,薛奕却知道朝中局势亦十分微妙,自发行盐债以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极为顺利,但是各种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最常见的事情就是强行抑配,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强迫当地的富户与与中产之家购买,这中间最倒霉的就是中上之家——许多家庭,往往是被迫买了数百贯盐债后,便濒临破产,不得不低价将盐债抵押或者卖掉,而朝廷则处境尴尬,经常是在刚刚表彰过一个地方官员后,才觉他的属地出现了抑配之事。北方的地主富户对此尤其怨声载道,旧党的不满、台谏的恼怒,日渐月累,越来越大……朝廷虽屡颁诏令禁止,但又如何禁止得了?想要严厉处罚,但地方官员却也同样觉得朝廷不近情理,反弹强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此事反倒是王安石在南方干得有声有色,但王安石的成功,却只能更激起旧党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