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流以北即天涯 第三节(第3/6页)

皇帝一死,对政局有最大影响的人,当之无愧的便是高太后!而当今母子相疑,雍王名声又极好,司马光等人一向拥护太后,这时候政局又已经乱得一塌糊涂,立个长君来稳定政局,未必便不符合司马光这些“君子”们“天下大公”的想法!

实际上,若全然站在为大宋朝、为赵氏着想的“公心”上来说,的确是立长君比幼主要好的。只不过,皇帝在这时候,却还是要以自己的血脉优先的!

因此,只要做得足够缜密,皇帝想不猜忌司马光都不可能!

但这些话舒亶自然不会对着吕升卿说出来,吕升卿其实亦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

“到时候,皇上既无精神气力来处理如此大案,为防党争愈演愈烈,不讳之后母后幼主无法收拾局面,惟一的办法,便是将所有的案子,全部压下来,各打五十大板。司马十二自然要离开京师,待到新主名份已定,再召回重用;为安抚旧党,在下自然也要免不得要被贬往远州,以平息怨气。但是吕相公,皇上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却一定会留住他……”

“这又是为何?”吕升卿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因为皇上知道雍王是反对新法的,吕相公于公于私,都会拥立幼主。”舒亶从常理推测,只能得出这样的判断。

只要保住了吕惠卿,就是最终保住了自己。

在舒亶看来,吕惠卿与长于深宫的高太后之间的权力博弈,胜算还是很高的。

吕升卿却只是怯懦地避开舒亶的目光,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干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勇气与智商。罗织罪名,做伪供状,谋害司马康于狱中,再设计骗取吕家几个衙内的口供……这可是要族诛的事情!吕升卿只要想一想,腿都有点发软。他根本没什么野心,即使吕惠卿不当宰相也无所谓,只要能保住自己家这些年积累下来万贯家私便够了……舒亶也并不指望吕升卿的回答,他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下官已经将项上人头交到了秘丞手上;秘丞可上禀相公,若相公许可,此事亦不烦相公动手,下官自己便能办了;是福是祸,下官亦一人受了。惟望异日相公不要忘记今日下官之微功!”

说罢,也不待吕升卿回话,便即告辞离去。

舒亶的话是说得极漂亮的,但吕惠卿自然也会明白,他不能白白让舒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替他人做嫁衣裳。

从十月八日的晚上,汴京就开始了熙宁十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第二天上午,天就开始放晴,还没来得及积上的雪,在金乌的照耀下,很快便融化了。

而这整整一天,吕惠卿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没有离开书房半步。

吕升卿带来了舒亶的计划,那是鱼死网破式的赌博。吕惠卿在这个时候,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如同一个落水的绝望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漂过,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死死抓住。舒亶也的确看到了事情的关键——这个时候,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只有策立新君。而舒亶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他抓住了皇帝此时必然存在猜忌之心……倘若是在平时,皇帝身体大好,吕惠卿也不会做任何的无谓挣扎。

但是,吕惠卿却直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他最初让吕升卿带话给舒亶,告诉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必须不顾一切将司马光赶出汴京。但不知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总感觉舒亶的计划不会成功!

吕惠卿绝不是怜惜司马康的性命;他也绝不是害怕旧党的报复与怨恨。他很明白,这不是犹豫的时候,要么就彻彻底底的认输;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博上一把!舒亶将这么大赌注压到自己身上,虽然是出于无奈,别无选择,但也是因为相信他吕惠卿还值得下注。倘若他犹豫不决,也许舒亶就会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