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二十九节(第3/8页)

秉常再度默然。石越的举措,他也有所风闻。据说石越在宋军占据的西夏各地都张挂了求贤令,无论是文是武,只须有一技之长,或德行可取,无论自荐或是他荐,皆得举之为官。许多在过往西夏统治时不得志的人,纷纷投效宋朝,成为帮助宋朝统治地方的得力助手。对比起自己身边的人材缺乏,秉常自然是感触良多。

“既是如此,你回兴庆府何事?欲游说我么?”秉常的话里充满了苦涩。

“臣不敢!”耶寅连连顿首,泣道:“臣生为夏臣,死为夏鬼。岂肯为东朝臣?!”

秉常看着耶寅,他不知道是该相信他,还是该怀疑他。

也许自己应该效法石越,能够容忍、接纳即使是别有用心的人,才能够真正的网罗人材。

“任何君主,身边都不会只有而贤臣而无奸臣,亦不会只有奸臣而无贤臣。君之贤明与否,不过是看他是否能够分辨臣之奸贤。但比此事更重要的,却是凡为君主者,须懂得不要从臣子之动机来判断是非,而要从事情之本身来判断是非……”秉常忽然想起这么一段话。这是他在读《战国策》之时,李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战国之时,纵横之士朝秦暮楚,难道是那些君主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么?为何明知纵横之士绝非忠臣,但是那些君主还会采纳他们的意见,被其游说呢?当他向李清发问时,李清如此回答他。

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本身。

况且,他也不用在乎耶寅是不是间谍,即使多上耶寅一个间谍,局势也不可能变得更坏。石越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或者,石越之所以纵耶寅西归,原因也不过是如此,若他能起点作用固然好,即便起不了作用,跑掉一个耶寅,也无关大局。

“难得你有此忠心。”秉常温言赞慰着,“可惜的是,你回来得晚了一点。”

“陛下何出此言?!”

秉常低声叹道:“而今大夏国不过是苟延残喘,实是朝不保夕。”

“陛下非亡国之君,则大夏无亡国之理!”耶寅激动地说道,“臣之偷生,正为此事!”

秉常几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好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坐回椅子,问道:“莫非石越许和?!”

耶寅却并没有正面回答秉常,只是缓缓说道:“西平府城破之时,臣之兄耶亥亦为宋军所擒。臣能来见陛下,是向石越许诺以臣兄为质,前来游说陛下,借机挑起大夏内乱。若臣一去不返,则包括臣兄在内,凡臣家在东朝者,皆当斩之于西市。”

秉常腮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绷了绷嘴唇。

“臣不敢欺君,然臣亦不曾诳石越。”耶寅抬头凝视着秉常,沉声道:“臣为陛下所定之策,不过是‘尽诛梁氏,举族西迁’八个字!”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耶寅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来,双手捧着。侍立在秉常身边一个心腹的侍卫连忙上前来,接过去递给秉常。

这是一张《汴京新闻》,发黄的纸上,印着一副略显粗陋的地图,东自高丽,远至泰西。

秉常疑惑地望着耶寅。

“陛下,自大夏国以西,还有宽广无垠的土地。”耶寅的声音低沉,眼睛发亮,整个人都沉浸在对西方那广阔大陆的遐想当中,“东朝太强大了,绝非昔日之东朝可比。而今大夏国形势已失,若继续抱残守缺,与东朝针锋相对,决不会有任何出路可言。臣冒死直言,我大夏之未来,便在那贺兰山的西方!陛下若欲中兴大夏,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祖宗陵寝,一朝弃之……”秉常早已没了与宋朝争雄的心思,但是却依然忍不住犹疑。

“陛下,只要大夏不亡国,东朝就不会侵犯祖宗之陵寝。若大夏亡国,则祖宗不得血食矣!”耶寅说的是铁一般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