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二十节

塞外的七月,白日还好,到了晚上,便会气温骤降,让大多数是在中原长大的拱圣军将士们颇感不适。第三营都指挥使郭克兴,便因为连日征战的疲惫,宥州休整时猛然放松下来,在一次晚上巡视军营后,竟不慎着凉受了寒。虽然有随行军医开了药,但是感冒这东西这时候却没有特效药,三两天之内根本好不了。此时骑在马上颠簸而行,一面身不由己的不停地流着鼻涕,打着喷嚏,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种朴对自己的上司无比同情,他知道对于武人来说,要么不得病,一旦病起来,想好便没有那么容易了。但郭克兴是好强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病而错过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但种朴看他这模样,却极是怀疑他还能不能拉开他那张硬弓。而万幸的是,虽然还是不太适应塞外的气候,但得益于军中有一些经验丰富的将领,病号还不是太多。象郭克兴这样的,多半是那些恃着自己身体好不肯信邪的人。

“种兄弟,你说那梁永能会不会来?”郭克兴用手绢捏着鼻子,向种朴问道。

这个问题种朴也曾经想过许多遍,但始终不敢肯定。他谨慎地说道:“盐州非止有青白盐池之利,且实是兴灵之门户,唇亡齿寒,论理乃是必争之地,绝不可弃者。”

“俺亦是这么……啊……啊嚏!”郭克兴摇着头,低声骂了一句娘,又继续说道:“……然而梁永能若是放俺们过盐州,也不是不可能。正面交战,俺料到那些西贼不是敌手。他放俺们过去,再切俺们退路,断俺们粮道,岂不更阴毒些?”

种朴知道郭克兴一直力谏符怀孝,要他等到折克行派出军队跟进后,再继续进攻盐州,以免与主力拉得太远。如果能与主力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拱圣军攻下盐州后,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但是符怀孝认为这根本是杞人忧天,他认为只要过了盐州,大军有十五日之粮,便可以直趋兴灵,秋季已到,别说兴灵之间到处都有麦田,便是向中路军借粮,也不用担心粮草之事。但种朴却隐隐觉得,符怀孝与郭克兴都过于乐观了,他出身于西军将门,对于西夏军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自谅诈以来西夏人战斗力一直在下降,无复元昊之时的善战,但是这中间更多的是统军将帅的问题。以谅诈、梁乙埋之材,便是领着一群大虫,也未必有多么能征善战。而如今平夏兵都由梁永能统率,虽则梁永能肯定不如元昊,但却毕竟胜过梁乙埋之流百倍,符怀孝与郭克兴都乐观的估计梁永能不敢与拱圣军作战,既便作战也能击溃之,但是种朴却始终不能那么底气十足。除非梁永能在是这里摆空城计……“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些为上。我们大摇大摆进军,又早许多日放出话去,要火烧青白池,直趋兴灵。只要这话能传到梁永能耳中,我想他总是不能不顾的……”种朴道:“咱哥俩总之好好看住左翼便是。”

“也是,小心驶得万……万年……啊……啊嚏!”

出宥州至盐州,约有一百四十里路程。在大宋的军事条例中,无论是原来的《武经总要》,还是新编定的《马军操典》,对于行军都有明确的规定:“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干粮,六十里食宿。”既便是拱圣军这样一支称得上精锐的纯骑兵部队,要想在行军之馀还保持战斗力,或者希望到达目的地时,掉队的士兵不要达到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步,每日的行军速度,就必须严格遵照《大宋马军操典》行事。更何况,拱圣军还是带着辎重的——抛开文学家们的夸夸其谈,骑兵的作用是其很大的局限性的,宋军的高层都算是务实的军人,他们都清醒的知道,战争的主角是步兵。而骑兵的作用大概只有三样:击便寇、绝粮道以及在阵战中攻击敌军侧翼。虽然在实际上作战中对骑兵的运用可以更加灵活;虽然拱圣军这样的骑兵部队也常常自命不凡,但是,拱圣军的将领们同时也是明白骑兵的局限性的。他们之所以敢自命不凡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部队是一支优秀的骑兵部队;同时亦是因为他们认为拱圣军的战士亦是优秀的步军士兵!按照操典的要求,大宋所有的骑兵,都是要接受步兵训练的!所以,对于拱圣军而言,骑在马上,他们便是骑兵;下了马来,他们便是骑马步兵!宥、龙、洪三州的城墙,用战马的牙齿是不可能咬开的,因为无论多么优秀的战马,也都只是食草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