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十八节(第3/8页)

如此心态之下,平日里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来找石越请战,此时哪里还经得起种谔撩拨上几句?

骁骑军副都指挥使王师宜早已上前说道:“李大人用兵如何,末将并不敢置喙。然末将亦读兵书,孙子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今日之事,曝师于外久矣,日费何止万金?而内则空耗国库,外则有契丹虎视狼顾,非国家之利也!末将愚钝,敢请石帅三思,‘兵贵胜,不贵久’,客军在外,当早定大计,速战速决!师宜虽不材,愿供石帅驱使!”王师宜的曾祖父王审琦是开国名将、琅琊郡王、太祖皇帝的布衣之交。王家满门冠佩,单单在这西征的大军中,六品一级的武官便有近十人,王师宜并不是特别出众。但他是由内殿班的御前侍卫出身,受当今皇帝的赏识,随章敦征讨南方蛮夷,积功而升迁,在禁军整编中又得到郭逵的青眼,不过二十六岁,便已官拜振威校尉。这个仕途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世家子弟,此时正是心高气傲之时,一心盼着能在西夏立下大功,不仅在众叔伯兄弟中扬眉吐气,也能为自己的前途压上一枚重重的法码。眼见着战争打了“大半”,除了仁多澣的部队,骁骑军竟连半个西夏兵都不曾遇到过,王师宜早已急得坐立不安。

王师宜一开口附和,议事厅内立刻便乱成一团,那些被憋了一肚子牢骚的禁军将领,全都趁着这个机会发泄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的向石越请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王师宜之类的世家子弟出身的将领,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说话倒还算文雅;其余的将领却有不少连字都未必识得几个,文盲更是比比皆是,说汴京官话都不怎么利索,一说得兴起,各种土话、脏话,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尽皆脱口而出。

事情转瞬间发展成这样,在议事厅内有资格坐下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但既便是刘惟简,面对着这些牢骚满腹的将军们,也感觉到几分棘手。石越亲信的参军与幕僚们,支持当前作战计划或者是亲附石越的少数西军将领们,人人面有怒容,但是这些人大都是资历尚浅,在军中威望不足,却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一少部分老成持重的将领们,却是默观事态,不肯作声。

所有人都等着石越的态度。

种谔得意地望着石越,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朝廷让一个书生来统兵,已是大错特错。而石越却还不肯采纳自己的意见,“畏缩惧战”,更是不能容忍。“绝不能让一介腐儒毁了这场战争!”种谔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他注视着石越,他相信这个石越这个书生,已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勃然大然,但这样众将口服心不服,他便可以通过枢密院来弹劾石越,让枢密院向石越施加压力——枢府是绝不可能不在乎这么多将领的意见的;除此之外,石越便只有让步,只要石越妥协,让他领军出征,他便有绝对把握攻下灵州,从而彻底主导战局的发展。

种谔当然也知道攻取灵州会有一定的难度,他毕竟在环庆路呆了几年,对西夏人也非常熟悉。但是他却更加相信自己,相信大宋的精兵绝非西夏人可以抵挡,他坚信这一点:尽管所有的麻烦都可能存在,但是他依然能够攻下灵州城。

但石越却只是平静地回视着种谔的目光。他似乎一点也不恼怒,也没有大声喝斥,但也绝非是想要妥协。石越用一种沉静、冷淡、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缓缓地扫过厅内每个人,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禁地感觉到一种畏惧,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唇,垂下眼帘,似乎是想要避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