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亥初(第2/16页)

果然,捅到一半,队正感觉似乎捅到了什么肉身上,软软的。队正退出一点,再次狠狠捅了一下。如是再三,直到队正确认对方肯定没反抗能力了,才让手下从灶眼往外掏。

守捉郎们七手八脚,很快从灶台里拽出一个人来。队正上前正要先踹一脚出气,一低头,脸上的得意霎时凝固了。

这不是张小敬,而是刚才进门的守捉郎之一!

队正一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张小敬打倒了进门的两个守捉郎,先把第一个弄得鲜血满面,扔在门口,让进门的人形成思维定式,然后自己伪装成第二个,还刻意用纺锤遮掩住了左眼——而真正的第二个人,则被塞进了灶台。

院子里黑灯瞎火,即使点了灯笼,人们在情急之下也不会用心分辨。在队正还在民宅内四处寻找时,张小敬已被守捉郎们抬出了曲巷。

“快追!”队正怒吼道。

他们迅速返回巷子口,可是已经晚了。几个守捉郎倒在地上,担架上只有一个满面鲜血的伤者,那个凶手早消失在黑暗中。“砰”的一声,队正手里的大锤狠狠砸向旁边的土墙。

可是,张小敬这时的危机,仍未解除。

外头街上一队队武侯跑过,忙着在各处要路布防。更多的士兵,在更远的地方拉开了封锁的架势,吵吵嚷嚷。几处主要的街道口,都被拦阻。他们或许没有守捉郎那么有战斗意志,可胜在人多,而且有官兵身份,更加麻烦。

张小敬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通缉,谁发的命令,罪名是什么。现在张小敬满脑子就一件事——跑!

他脱离曲巷之后,倚仗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朝着平康坊的门口移动。可很快他发现前方封路,没法走了,只好躲在一处旗幡座的后面,背靠着墙壁。张小敬摸摸小腹,那里中的一刀最深,至今还在渗血。

张小敬觉得快要被疲惫压垮了,他大口喘息着,无意中仰起了头。他看到在远处的望楼,正朝这边发着紫灯的信号。

信号从大望楼发出,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不退。

张小敬立刻猜出了发信人的身份。这种表达方式,只有姚汝能那个愣青头才干得出吧?

可是,不退又能如何?

张小敬苦笑着。姚汝能发出“不退”的信号,固然是表明了立场,可也暗示他承受了极大压力,说明靖安司的态度发生了剧变,李泌一定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张小敬的独眼略显黯淡,没有了靖安司在背后的支撑,调查还能走多远?阙勒霍多眼看就要毁灭长安,可唯一还关心这件事的人,却成了整个长安城的敌人,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远处望楼的紫灯仍在闪烁,可张小敬知道,那是长安唯一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东西。可是他现在连回应都做不到。

就在此时,街道前方一辆宽体敞篷马车飞驰而过。这马车装饰精美,想必属于某位贵人。一名美艳歌姬站在车正中旋旋环舞,有五彩缎条从她的袖子里不断飞出,周围五六个人围坐喝彩。

这是时下流行的新玩意。舞者在起舞时,用巧劲把裁好的锦缎长条一一甩出,甩得好,那缎条能在半空飞出各种花样,配合舞姿,如飞霞缭绕,因此叫作甩霞舞。不过跳一次舞得费两三匹绸缎,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张小敬看到这车一路开向封锁路障,锦缎沿途抛撒了一路。他心中一动,趁街口武侯们拦住那辆马车时,赶紧跑出去,俯身抓了一把回来。

张小敬从中间捡出两三条紫色的,缠在一盏顺手从某户人家门前摘的灯笼上,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攀上一处墙头,冲望楼挥舞起来。

很快望楼信号闪了三下,表示收到。联络又恢复了。

即使是用望楼,张小敬也不敢说得太明白。他发了一个回报给大望楼,只说了两个字:“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