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四(第4/14页)

承示别纸所询,此古今难判昏晓之事。鄙人半生与世龂龂,所争大率在是。盖大非易辨,似是之非难辨。窃谓居高位者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知人诚不易学,晓事则可以阅历黾勉得之。晓事则无论同己异己,均可徐徐开悟,以冀和衷;不晓事则挟私固谬,秉公亦谬;小人固谬,君子亦谬;乡原固谬,狂狷亦谬。重以不知人,则终古相背而驰,决非和协之理。故恒言皆以分别君子小人为要,而鄙论则谓天下无一成不变之君子,无一成不变之小人。今日能知人,能晓事,则为君子;明日不知人,不晓事,即为小人。寅刻公正光明,则为君子,卯刻偏私晻暧,即为小人。故群誉群毁之所在,下走常穆然深念,不敢附和。阁下之于某公,亦不随曹好为推移,得毋有类于此乎?

复左宫保 同治三年七月初二日

金陵复后,弟以六月二十五日至江宁,将士积劳过久,人人思归。城内自伪宫逆府以及民房,悉付一炷。据伪忠王供,湖州、广德之贼均可不击自退,江西伪侍王一股,渠与订有成约,三、四、五、六等月皆在江西掳粮,以饱侍王之党,一至八月即回皖南,掳宁国各属之粮,内外力战,运济金陵。今金陵既破,侍逆等如何定计,忠亦不能知,但力劝官兵不宜专杀两广人,致粤贼心愈固结,军事仍无了日等语。俟各供取定,即当正法,仿陈玉成、石开达之例,传首各省。

江西兵逾七万,以剿现有之贼,当不甚难。再加湖州、广德二股,则贼势浩大,剿办尚无把握。研香之险诈与否,尚不深知,观其前后禀报,战守要非能手,而矜诩未免太过。厚庵就弟索取希庵旧部,除成大吉久回鄂省外,如萧、蒋、金、毛等部,弟概举以畀之,无所惜。金观察之能否大有为,不敢知。此外,则皆难当大敌。成军于鄂省为巨擘,近日屡为捻匪围困,岌岌难以自存。此外,则更无一旅可恃。官、唐似均难振作,未知新任吴中丞复何如耳。

弟精力日颓,说话逾二十句,辄蹇涩而气不能续。此间善后事宜,百绪繁兴,殊非孱躯所能胜任,如何!如何l

复李宫保 同治三年七月初二日

金陵克复,国藩以六月二十五日东来,省视诸将憔悴可怜之色,几乎不可辨识。盖自六月初一日以至十六,昼夜苦攻,曾无片刻少休,而四方各营并出,行队至钟山一隅,别无帐棚可支,日晒夜露,全无遮蔽。自舍沅弟暨各将领皆出入地洞之中,故形色迥变。舍弟熟毒久不愈,其克城首功之李臣典,竟以积劳,一病不起,盖与程学启同一,可敬可悯。此城虽以力争得之,而将士劳苦过甚,乃亦若生摘之果,不适于口。城中伪宫贼馆以及民居,概付一炷,百物荡尽,而群尸山积,善后事宜,竟不知如何下手。据伪忠王供称,侍逆之盘踞崇、宜等处,系渠与之约定,三、四、五、六等月则掳江西之粮,以饱侍逆等股之贼。今金陵既克,侍逆等之去向不可知,惟劝官军不宜多杀两广人,恐粤贼势孤而心愈固结,则军事仍无了日等语。拟日内即行正法,仿陈、石二逆之例,传首各省,以快人心。国藩与舍弟粗商一切,仍回安庆,至八九月再来。湖北之贼,尚在黄冈、麻城一带,不久终当入皖。拟请雄师北渡,肃清淮南北各属,以保珂乡,亦即以卫苏疆。一至淮北,湘勇远不如淮勇也。

致马榖山何小宋 同治三年七月初九日

顷接富将军咨,贱兄弟谬膺褒封,而弟二十三日之批折与普赏之恩旨,尚未接到,似闻得五等者尚少,下走借人之力,翻得上赏,寸心深抱不安。篪轩方伯尚未来省,善后事宜极难措手。邢晓庄观察朴实忠厚,而才调较短耳,亦重听,难期振作。本拟专察甄别,以所居尚系闲曹,故未遽发。今江宁善后局务繁剧异常,请阁下告知邢君,即可引疾告退。弟当奏保一员,先署斯缺,速办善后诸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