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衙鼓稀鸣(第2/2页)

然而对往事回忆最多的,还是同夫人玉兰相处的那些时日。记得十岁那年,有一天他在外遛马回来,才到门前,宋勰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对他说:“快下来,老爷要送你去念书了。”

“念书?”他觉得奇怪,“我不是在家念得好好的吗?”

“老爷要送你到吴稚先生那儿去念。”宋勰把他抱下马来。

他奔入家中,才知道朝廷重新起用父亲了,虽然是个职位并不显赫的推官,但父亲很珍视,已决定出山。

在他幼时,建阳因朱熹夫子的倡学,早已是书院林立,讲帷相望的学乡,考亭书院、云谷书院、卢峰书院、鹰山书院、鳌峰书院、云庄书院、瑞樟书院等等,都是声名远播的书院,但父亲偏偏选中了吴稚先生的潭溪书屋。也就在这一日,父亲把他送去吴稚先生的潭溪书屋。

吴稚先生,字和中,是建阳名士,朱熹弟子。一路上,父亲一再嘱咐他:“先生学识渊博,你到那儿要好好听从教诲,再不能像在家里那般顽皮……”

“嗯。”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却被先生门前的一片荷塘吸引。正是荷花盛放时节,朝霞染遍了一片荷花的海洋,水波在晨风的簇拥下闪动着奇妙的光亮。过了荷塘边的石桥,便是先生的草堂了。

草堂前是一个竹篱围成的小院,柴扉半开,篱边种满了层层叠翠的青菜,院中有几棵梨树,还有一个不大的瓜棚。“这倒像我家庭院哩!”他想。

后来,当他在草堂内向先生跪行大礼时,就听到一阵铃儿般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他就势从自己的腋下朝后看,只见门外挤着好些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孩童的小脑袋,那笑他的竟是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唯一一个女孩。

“快看,快看呀!驼背哥哥,驼背哥哥!”小女孩开心地对小伙伴们嚷道。他记起什么,伸手朝自己后背一摸,摸出一卷书来。于是更多的笑声更响了。

然而笑声停了,他再从腋下朝后看,不知为何,围在门外的小孩哄的一声散了,也许是先生瞪了他们一眼吧,但小女孩没走。

“这是……”他听到父亲这样问。

“外甥女。”吴稚先生说。

便是从这时开始,他认识了玉兰。童年的时光一天天过去,只记得小玉兰常常跑来替他研墨,还常把家中的糕儿、饼儿取来与他同吃。有一回,她对他说:“慈哥,我舅父说,这班学生,你最聪明,日后准有大出息!”

“是吗?”他盯着她,觉得她挺美。

两小无猜的时日不知不觉过去了,不知从哪天开始,他们不敢单独在一起。二十岁,宋慈宛若当年入学时向先生跪行大礼那样,又跪拜在草堂门前的荷花塘边与先生道别,他要到临安上太学去了。

荷花塘边多么安静,风儿轻轻拂来荷莲的幽香,玉兰默默地停立在舅舅身后,当他抬起头来就碰到了她那张含泪的笑脸,那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离别的忧伤和惆怅。

他常常忆起从前的许多事儿。秋天里,有人忽然来报一宗血案。对这一案事的审理,又使宋慈对家人的思念越发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