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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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对自己不满:我是一个男人,有着男性的恶劣品行:粗俗、野蛮、重物轻人。其中最可恨的一点就是:无缘无故地就想统治别人。在这些别人之中,我们最想要统治的就是女人。这就是男人的恶行,我既是男人,就有这种恶行……

看过了《甘泽谣》的人都知道红线盗盒的故事是怎么结束的:薛嵩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收拾不了田承嗣。最后是红线亲自出马,偷走了田承嗣起卧不离身的一个盒子,才把他吓跑了。现代的女权主义文论家认为,这个故事带有妇女解放的进步意义,美中不足之处在于:不该只偷一个盒子,应该把田承嗣的脑袋也割下来。这真是高明之见,我对此没有不同意见。我要说的是:的确存在着一种可能,就是薛嵩最终领悟到大男子主义并不可取,最终改正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人在改变中,也会有反复。因为这个缘故,每次看到薛嵩的把把变粗变直,红线就会奋起批判:好啊薛嵩!你又来父权制那一套了!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叫什么样子?而这时薛嵩已被改造好了,听了这样的指责,他感到羞愧难当,面红耳赤地说:是呀是呀。我错了……下次一定不这样。

可惜仅仅认错还不能使那个东西变细变软,它还在那里强项不伏。于是,红线就吹起铜号,把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招来,大家开会批判大男子主义者薛嵩,那个直挺挺的器官就是他思想问题的铁证。说实在的,很少有哪种思想问题会留下这样的铁证——而且那东西越挨批就越硬。久而久之,薛嵩也有了达观的态度,一犯了这种错误就坦白道:它又硬了,开会批判吧——这哪叫一种人过的生活呢。好在有时红线也会说:好吧,让你小孩吃。就躺下来,和薛嵩做爱——像这样的生活能不能叫做快乐,实在大有疑问……

这样写过了以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统治女人的恶劣品行。我能把薛嵩的下场写成这个样子,这本身就是证明……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顺便说一句,我想到了自己对领导的许诺——我在工作报告里写着,今年要写出三篇《精神文明建设考》——既然说了,就要办到。这个故事我准备叫它《唐代凤凰寨之精神文明建设考》。白衣女人对此极感兴奋,甚至倒在双人床上打了一阵滚;这使我感到一定程度的满足。滚完了以后,她爬起来说:可别当真啊。这又使我如坠五里雾中。我最不懂的就是:哪些事情可以当真,哪些事情不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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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万寿寺厕所的化粪池堵住了,喷涌出一股碗口粗细的黄水。这件事发生在我撞车之前,这段时间里的事我多半都记不起来,只记起了这一件。它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因为我只要看到那片黄水,就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欲望,要用竹片去把下水道捅开——连竹片我都找好了。而那位白衣女人见到我的神情,马上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很坚决地说:你敢去捅化粪池——马上离婚。因为这个威胁,那片黄水在万寿寺里漫延开来。这种液体带着黄色泡沫,四处流动。领导打了很多电话,请各方面的人来修,但人家都忙不过来。后来,那片黄水漫进了他的房间。他只好在地上摆些砖头以便出入,自己也坐在桌子上面办公。有些黄色的固体也随着那股水四下漂流。黄水也漫进了资料室,里面的几个老太太也照此办理,并且戴上了口罩。与此同时,整个万寿寺弥漫着火山喷发似的恶臭。全城的苍蝇急忙从四面赶来,在寺院上空发出轰鸣……这种情形使我怒发冲冠。没有一种道理说,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必须是学院派,而且喜欢在大粪里生活。豁出去不做历史学家,我也一定要把壅塞的大粪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