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页)

现在总算说到了凤凰寨的男人为什么要把龟头吊起来:这是一种礼节,就如十七世纪那些帆缆战舰鸣礼炮。一条船向另一条船表示友好,把装好的炮都放掉,含义是:我不会用这些炮来打你。红土山坡上的男人把自己的龟头吊了起来,意在向对方表示,我不会用这东西来侵犯你。当然,放掉的炮可以再装上,吊起的龟头也可以放下来,但总是在表示了礼节之后。因为此地有一种上古的气氛,所以男人们对自己的龟头也是潦草行事,随便地一吊;它也就死气沉沉地待在那里,像一条死掉多年、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老鲇鱼。

因为是大地方来的人,薛嵩对“就便器材”甚是考究,每天晚上都要砍一节嫩竹,把它破成一束竹条,浸到水塘里,使之更加柔软。这东西是一次性使用,撒尿或做爱时解下来,就要换一根新的。在家里时,薛嵩总是拿着那捆竹条,行坐皆不离手。出门时,他把它挂在铁枪上。用这种篾条吊着,它显得多少有点生气,虽然依然像条老鲇鱼,但死后的时间短了一些。后来他就用这束竹条抽了那小妓女的脊背。经过漫长的一天,竹条只剩了三四根,抽起人来特别疼。那女孩挨了一下,抽搐着从树干上扬起头来,说道:薛嵩!真狠哪你。这使薛嵩感到不好意思,差点把竹条扔掉,去拣根别人用过的柳条。但转念一想:我是为了她好,就继续用竹条抽下去。又抽了三四下,才走到一旁,把她让给别人。

这个女孩子面朝大树站着,双臂环抱着大树,手腕用就便器材捆在一起。这个就便器材是一把青芦苇,拧成绳子状;捆妇女儿童可以,捆男人就把不牢。在大树底下,有裸出地面的树根,还有青苔细泥。那女孩在树根和青苔上踱步,状似在健身自行车上或跑步机上锻炼身体。薛嵩看着这一切,沉思着,忽然用竹条在自己腿上抽了一下——这种疼痛虽然厉害,但还不是无法忍受。然后他放了心,觉得自己还不算过分。如果我说,薛嵩在构思一篇名为“以就便器材刑责违纪人员的若干体会”的军事论文,就未免过分;但他的确是在想着一些什么;这如我也在考虑《中华男子性器考》应该怎么写……

后来有个兵报告说:打完了!还干点啥?薛嵩说:放了她!人们把她放开,她的手腕上有两条绿色的环形。她想到山涧里洗去,但别人劝止到:别去。着了露水,伤口要化脓。其实也没有什么伤口,但总要这么一说来表示关心。所以她就用麻纱手绢蘸了树叶上的露水,揩去了手腕上的绿印。此时她的大腿、腹部还有乳房上满是青苔和碎树皮;有个兵从地下拔了一把羊胡子草,帮她把这些擦去。她很快接过了那把草,说道:谢谢,自己来。总而言之,在她走到火堆边上自己座位上之前,很是忙碌了一阵,这个女孩是忙碌的中心。这种忙碌带有一点驾轻就熟的意味。此时薛嵩孤零零地坐在火堆边上,体会到了作为将帅和领袖的寂寞,心里默默地想到:我又把她揍了一顿。这样,这一章就有了一个灰色的开始。接下去它还要灰得更厉害。那天晚上,薛嵩揍着小妓女,心里却在想着老妓女。每抽一下,他都把头转向老妓女的木板房,想要看出她是否坐在纸门后面,透过门缝看这件事;但因为天色已暗,那房子里又没有点灯,所以他眼睛瞪得都要瞎了,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3

如前所述,在凤凰寨的中心,有座夯土而成的平台。需要说明的是,这座高台的四周有卵石砌成的护坡,以防它被雨水淋垮;台上有座木板房,用树皮做房顶。树皮上早已生了青苔,正在长出青草来。在木板房子里住了一个妓女,或年老或年轻,或敬业或不敬业,或把男人叫做“官人”、“大人”,或叫做“喂,你!”这是个矛盾,所以在凤凰寨里,实际上有两个妓女——这么大的寨子,只有一个营妓是不够的。这就是说,寨里有两座木板房子、两个夯土的平台,并肩而立。这样解决矛盾,可称为高明。在这两座房子后面,有两个不同的花园,前一个妓女的园子里,有碎石铺成的小路,有一座小小的圆形水池,里面栽了一蓬印度睡莲。在长安城里,可以买到印度睡莲的种子,但要把它遥迢地带来。除了小径和水池,所有的地面都铺上了沙子,以抑制杂草。特别要指出的是,花园的一角有一口深不可测的枯井,为了防止井壁坍塌,还用石块砌住了,枯井上铺了一块有洞的厚木板,厚木板四面是个薄板钉成的小亭子。你可能已经想到,这是一种卫生设备,直言不讳地说,这是一个厕所。那位老妓女在其中便溺之时,可以听到地下遥远的回声。花园里当然还种了些花草,但已经不重要,总之,那老妓女得暇时,就收拾这座花园。而那位年轻姑娘的后园里长满了野芭蕉、高过头顶的茅草、乱麻秆、旱芦苇等等,有时她兴之所至,就拿刀来砍一砍,砍得东一片西一片,乱七八糟。更可怕的是她在这后园乱草里屙野屎。离后园较远处,有一棵笔直的木菠萝树,看来有三五十岁,长得非常之高。有一根藤子,或者是树皮绳,横跨荒园,一头拴在树干分杈处,另一头拴在屋柱上。树上有个藤兜,只要没有人来,那女孩就顺着藤子爬到藤兜里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