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良友佳人(第2/3页)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上次六百里闻笛,雅人深致更胜王子猷,只可惜多了我那一曲,若至吴郡不见陈操之而返,那就善哉了。”

谢道韫忍不住笑得梨涡频现,说道:“我非王徽之,六百里赶来了,总要听到你的竖笛曲才甘心,子重那日正欲起程回乡是吧,就是追到钱唐我也要听了曲子才罢休。”

以前在吴郡同学,谢道韫很少笑,想必是为了掩饰这两个妩媚的梨涡吧,现在无拘无束地笑着,梨涡忽隐忽现,好似水面荡起的涟漪,笑容真是很美,陈操之垂下目光,看着谢道韫的膝盖,说道:“王子猷诚旷达之人,所思之戴未必就是所见之戴,相见不欢,转增烦恼,是以造门而不入。”

谢道韫道:“这固是一种说法,但从中亦可看出王徽之乃有始无终之人,不可托以大事。”

其实这有始无终的话是谢安说的,这次王凝之、王徽之兄弟造访东山谢氏别墅,就是来向谢道韫求婚的,王羲之儿子多,王凝之、王徽之正当年,又都仰慕谢道韫才貌,王羲之就让他二人一齐来东山让谢安、谢道韫任选其一,落选的那位就娶谢安或者谢万的女儿,但谢道韫迟迟未表态,谢安一向宽容,也不逼她,但却以雪夜访戴之事说王徽之有始无终,看来谢安是想让侄女嫁给王凝之的——

陈操之抬眼望着谢道韫,说道:“若英台兄奔波数百里,却是见了一个俗人、听了一支俗曲,那岂不是失望。”

谢道韫凝视陈操之的眼睛,说道:“可是我没有失望,是惊喜啊。”

剡溪两岸,炎阳普照,独有这六角飞檐的曹娥亭清静又清凉,就好比一口幽深的井,井中人对坐,不是坐井观天,而是心有灵犀——

陈操之立时警觉,这井太深,他要陷下去了,扶膝而起,说道:“英台兄,我要赶路了,再晚不能在钱唐之前赶上度公和英亭兄了。”

谢道韫端坐不动,说道:“我不会耽误你的事,请再坐一会。”

陈操之就又在蒲团上跪坐着,这回只看谢道韫双膝,还有搁在膝盖上的纤长莹白的手指。

谢道韫道:“子重,上次在小镜湖畔,就是那个月夜,我曾问你之志向,你说‘我之志,不可说,小,只在眼前,大,则在天下’——”

陈操之心道:“你还真记得牢啊,一字不差。”点头道:“是。”

谢道韫道:“子重不是甘心做一个皓首穷经的寒门儒师,你的大志向我且不问,我问你的眼前,有何打算?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谢道韫目光真诚,这是个坚定的而且有主见的女子,应是知心人。

陈操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钱唐陈氏源出颖川,不应屈居寒门,我现在就是要让钱唐陈氏回归士籍。”

这件事陈操之只对嫂子丁幼微、郗超和四伯父陈咸说过,谢道韫是第四人,就是陆葳蕤那里也未曾说起过,倒不是与陆葳蕤隔阂,而是在陆葳蕤那里他根本没想起这些,陆葳蕤只是一心相信他能娶她,而他呢,只有两个字——努力。

谢道韫点头道:“不错,只有回归士籍,方能一展才识——郗嘉宾如此赏识你,想必也对你有期望?”

郗超希望他以后入桓温军府之事,这涉及桓温和郗超,不便多说,陈操之应道:“是,郗参军也认为我必须先列籍士族。”

谢道韫喜道:“有郗嘉宾助你,此事可成,只是你若得桓大司马之力而入士族,必引起北地和三吴士族对你的猜忌,要知道,桓大司马虽然权重,但各大士族也并不都服从他,掣肘之事多有,这个你要小心,莫要升上了士族,却依然处处碰壁。”

陈操之心中惕然,谢道韫才识高超,这个他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若以为入了桓温军府就能平步青云,想法难免有些天真,北地门阀和江左士族,以及西府与朝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实在不大了解,点头道:“英台兄提醒得是,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