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九章 笔谈与手谈(第2/3页)

张原犹豫了片刻,还是提笔问道:“殿下失语之疾是何时起的?”

贞明公主接笔的手微颤,抿着唇,含泪写道:“母后受杖刑时。”

光海君把仁穆王后的父亲金悌南当作叛逆杀掉之后,又废除仁穆王后的尊号,幽禁于西宫,还命宫人杖责仁穆王后,以示羞辱,贞明公主想必是目睹母后被杖责羞辱时,惊恐过度,以致失语——

“瑟瑟”轻响,几颗泪珠滴在纸张上,将墨字洇湿漶漫,少女执着笔,怔怔如痴,眼泪不断流下。

张原叹息一声,轻轻抚了抚少女执笔的手背,取过羊毫笔,写道:“殿下莫要悲伤,殿下与仁穆王后很快就能相见了。”又加了一句:“绫阳君值得信任否?”

这失语的贞明公主郑重地鞠躬点头,写道:“绫阳君可以信任。”

仲夏夜雨,两个人在油灯下以笔交谈良久,恍惚之间张原忽然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他与这位朝鲜公主是在腾讯QQ上打字长谈,嗯,在QQ上遇到一位公主也并非没有可能对吧,他本可以口述不需笔谈,但那样好比他可以语音而对面的朝鲜公主只能靠打字,这种不对等会妨碍交流,所以张原也一直在纸上写着写着——

这样一想,张原不自禁地脸露微笑,八股、科举、交友、婚恋、为官、出使,他简直都忘了自己还有四百年后的灵魂融入,他已成了彻头彻尾的晚明士人,很多往事前尘都已淡忘,整日就想着做拯救末世的超人,世人皆醉我独醒,很辛苦啊!

十六岁的贞明公主含羞看着张原,张原的目光悠远深邃、笑意神秘含谑,似乎居心叵测又让她有些着迷,这个笃定从容又亲善的青年男子似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她此前从未有深夜与他人灯下笔谈的经历,即便是舅父金处士,她也只是听着,并不轻易以笔墨表露自己的想法,她发觉生活中绝大多数时候听着就行,所思所想是埋藏在心底的,她忘了怎么与人交流,有时她觉得自己失语并不是一种病——

张原回过神来,正对少女清澈羞涩的目光,低头看笔谈的纸,上面写着:“张天使何故发笑?”

张原写道:“我相信殿下的失语之疾会痊愈。”

贞明公主鞠躬表示感谢,见夜已深,有些局促不安,起身去给具喜善搭脉——

张原跟过去问:“具姑娘伤势如何?”

贞明公主示意没有大碍,但要静养,张原就命马阔齐和舍巴将竹榻和具喜善一并抬到小贞和具喜善住的房间去。

……

翌日上午,绫阳君李倧与柳东溟又来拜会张原和阮大铖,柳东溟道:“在下已上疏敝国大王,请求征凋平山都护府的兵马护卫上国使团赴王京,我王定会恩准,请天使在此暂候几日。”

绫阳君李倧说他已传书平山节度使李贵,李贵的一千两百名精兵健卒会在明日傍晚前赶到。

又叙谈了一会,柳东溟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听张原道:“久闻绫阳君殿下乃奕道高手,在下想向绫阳君殿下请教。”

李倧眼睛一亮,口里谦逊道:“不敢不敢,在下棋艺低微,如何敢在天使面前献丑。”

柳东溟当然知道绫阳君李倧爱好围棋,大明使团在黄海道还要滞留几日,让李倧与张原下下棋也好,便道:“大王都曾赞叹绫阳君殿下的棋艺,殿下可以和张修撰手谈一番,好教殿下得知,张修撰有过耳不忘之能,蒙目棋天下无敌,这都是我在北京听到的关于张修撰的美谈。”

张原微笑道:“传言而已。”

李倧与张原对弈时,柳东溟因为不懂围棋,在一旁坐了一会便向张原告辞,但阮大铖一直在边上兴致勃勃观战,李倧本想与张原谈论一些事情,但看张原只专心下棋,想必阮大铖对张原之所谋并不知情,所以张原避免在阮大铖面前与他谈论除逆反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