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三章 叙旧武陵春(第2/3页)

许筠、金中清都是朝鲜国博雅的儒者,自然要与大明国的新科状元引经据典品茗长谈,副使许筠是李贽的崇拜者,这次在京中觅得李贽的《焚书》,视若珍宝,许筠知道张原的老师焦竑与李贽是好友,焦竑曾刊刻有李贽编著的《藏书》六十八卷,但李贽死于狱中后,部分著作被礼部下令焚毁,这几年禁令已弛,李贽的书又在坊间出现,但《藏书》因为多达六十余卷,至今未有新刻本,许筠从张原言谈中察知张原对李贽也颇欣赏,不是那种视李贽学说为毒蛇猛兽的传统儒者,就想请张原写信给南京的友人代觅一套《藏书》——

张原微笑道:“许副使,不是在下不肯帮忙,但李卓吾的书在大明都被很多人视为异端邪说,若经由在下之手传播到贵国,只怕传扬出去不大妥当。”

许筠霎时间涨红了脸,离座长揖道:“在下冒昧了,张修撰勿怪。”

张原还礼道:“许副使爱书之人,又何足怪。”心道:“我这边想引进西学都困难重重,举行了大辩论也效果有限,又何必让王学左派的李贽学说搅乱朝鲜儒学传统,对于朝鲜,现在不是改变其学术思想的时候,宣扬正统儒学的忠义仁孝才更有用,朝鲜对大明就是要死忠——”

谈论了小半个时辰,金中清见厅外有婢女频频来窥,料想张原还有事,便与柳东溟耳语几句,三位朝鲜使臣便起身告辞。

张原送出大门外,与柳东溟三人殷殷道别,才一转身,就见景徽在金柱大门内对着他笑,说道:“姑父,我把你客人赶跑了。”

张原笑道:“小徽来了,那我们就出发去泡子河畔吧。”

这时祁彪佳从兵部廨舍赶来了,要陪未婚妻商景兰赏雪景坐冰床呢,商澹然也是好游玩的,把九个月大的小鸿渐也带上,王微、穆真真都去了,雇了三辆大车,到泡子河畔一看,玩冰床的人很多,男男女女,没有空余的冰床,听得那滑行的冰床中有女子在唱苏州小曲,还有男子的大笑声,想必是京中风流子弟挟妓游玩,张原这边都是女眷,自是不好混到那些玩冰床的男女中去,就先到张联芳的豪宅去等着,商澹然带着小鸿渐去找张岱之妻刘氏说话——

张耀芳去西城逛城隍庙会未归,张岱听说张原带了家眷来玩冰床,便道:“我去问问,给点银子,让那些人离开,空出这边湖面。”匆匆往后园去了,动辄以银钱开路,这点张岱和张萼很象,都是纨绔啊。

张原让武陵、姚叔几人把翰社镜坊的眼镜搬去灯市街书铺,正搬箱笼之际,忽见蕙湘从后面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叫道:“介子相公,宗子相公与人争吵起来了,那些人出言调戏微姑和蔻儿——”

张原眉头一皱一挑,往后园大步赶去,姚叔、武陵、薛童几人都跟上,张联芳的豪宅坐落在泡子河西岸,后园正对着泡子河,张原出了后园木栅门,就见冰封的河畔聚着一大堆人,原先在冰面上玩耍的人这时都围到这边来了,大兄张岱正与几个锦帽貂裘的男子争吵,王微、李蔻儿站在靠后一些,还有几个侍女和仆妇,也在帮着张岱骂那些人——

张原走过去问张岱:“大兄,怎么回事?”

张岱还未及回话,忽听泡子河里一架冰床中有个女子惊喜地叫道:“这不是张案首吗?”分明是绍兴口音。

“张案首,这是猴年马月的称呼?”

张原凝目看去,冰床中那女子已经起身走下冰床,不料小脚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想要爬起身,又滑倒,金莲小脚如何能在冰面上走,这红裙女子干脆就跪坐在冰面上,向张原鞠躬道:“张案首不认得奴家了,奴家是山阴关王庙的武陵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