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八章 大雪中的辩论(中)(第2/4页)

四个文吏笔走龙蛇,飞快地记录着,辩论结束后这四份笔录将会互相补漏参证,合成一份交由钱龙锡和郭淐审定,再呈皇帝御览——

沈榷便出班,先向皇太子行礼,起身道:“职闻帝王之御世也,本儒术以定纲纪,持纲纪以明赏罚,使民日劝善改恶,而不为异物所迁焉,此一道同心,正人心而维国脉之本也。以太祖高皇帝长驾远驭,九流率职,四夷来王,而犹谆谆于夷狄之防,载诸祖训及会典等书,凡朝贡各国有名,其人员、贡物有数,审应贡之期,给有勘合,职在主客司,其不系该载及无勘合者,则有越渡关津之律、有盘诘奸细之律。至于职部职掌,尤严邪正之禁,一应左道乱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者,分其首从,或绞或流,其军民人等不问来历,窝藏接引探听境内事情者,或发边充军,或发口外为民,律至严矣。夫岂不知远人慕义之名可取,而朝廷覆载之量,可以包荒而无外哉!正以山川自有封域,而彼疆我理,截然各有止所,正王道之所以荡平,愚民易以为非,而抑邪崇正,昭然定于一尊,乃风俗之所以淳厚。故释道二氏流传既久,与儒教并驰,而师巫小术,耳目略新,应严绝之,不使愚民煽惑,为万世治安计至远也……”

沈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都是他前后三道“参远夷疏”里的内容,他要看徐光启、张原等人怎么当面反驳他?

徐光启向李之藻、张原、熊三拔点了点头,出班辩道:“臣累年以来,与利玛窦、庞迪峨诸陪臣讲究考求,知彼最真最确,不止踪迹心事一无可疑,实皆圣贤之徒,且其道甚正,其守甚严,其学甚博,其识甚精,其心甚真,其见甚定,在彼国中亦千人之英、万人之杰,所以数万里东来者,盖彼国教人,皆务修身以事上主,闻中国圣贤之教,亦皆修身事天,理想符合,是以辛苦艰难,履危蹈险,来相印证,欲使人人为善,臣细考天主教义,皆以事上帝为宗本,以保救身灵为切要,以忠孝慈爱为工夫,以迁善改过为入门,以忏悔涤除为进修,以升天真福为作善之荣赏,以地狱永殃为作恶之之苦报,一切戒训规条悉皆天理人情之至,当能补益儒教,导人向善,岂是师巫小术!”

沈榷道:“耶教诳惑小民,则曰祖宗不必祭祀,但尊奉天主,可以升天堂免地狱,夫天堂地狱之说,释道二氏亦有之,然以之劝人孝悌,而示惩夫不孝不悌造恶业者,故亦有助于儒术尔,今彼直劝不祭祀祖先,是教之不孝也,是率天下而无父子也,实乃儒术之大贼,圣世所必诛。”

沈榷说得声色俱厉,站在皇太子座前的皇长孙朱由校都有些吃惊地后退了半步,十二岁的朱由校听不明白双方辩什么,只看谁气势足,就认为谁占了上风,现在见沈榷这般气势汹汹,自然是占上风了,不禁抬眼看张原,见张先生正微笑着望着他,心乃安,暗想:“看张先生怎么驳你。”

论资历,还轮不到张原发言,现在是南京太仆寺少卿李之藻回应沈榷的指责,李之藻道:“天主十诫的第四诫就是教人要孝顺父母,沈侍郎道听途说,对天主教义一知半解、断章取义,乃至肆意歪曲,就说天主教教人不孝,这岂是君子之所为。”

李之藻态度也很强硬,不给沈榷留情面,他与沈榷同在南京为官,原本私交不错,沈榷也知道他信天主教,以前从没劝谏过他,自去年那次宴会之后,突然就激烈反教,实在让他很气愤,去年五月沈榷初任南京礼部侍郎,在府中大宴宾朋,李之藻也参加了,宴会上有歌妓和戏班表演,李之藻认为那些表演流于淫亵,就以天主教第六诫毋行邪淫来劝告沈榷,沈榷很恼火,于是成了反耶教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