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六章 我爱燧发枪(第2/6页)

轿中昏暗,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但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张原就知道是谁了,赶紧叉手唱喏:“学生张原拜见张分守,学生三场考毕,自感考得尚好。”实话实说,没什么好谦虚的。

轿中人正是浙江按察使张其廉,笑道:“那就好,你是绍兴小三元,这回若再举解元那就是佳话了。”

张原躬身道:“浙中才学之士甚多,解元学生何敢望,只是兢兢业业考好每一场而已。”

“嗯。”张其廉点点头,却问:“我闻开考前一日,你与几个考生赴贡院求见提调官何方伯,可有此事?”

张原便将“一朝平步上青天”之事说了,张其廉道:“你少年成名,易遭人忌,以后为人处事还要敦厚谨慎一些才好。”

张其廉与董其昌颇有交情,但与张汝霖交情也好,所以张其廉虽然对张原倒董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委婉劝诫,有一事他不会对张原说,那就是前几日董祖源来拜访过他,董祖源向他诉苦,说其父去年差点一命呜呼,华亭田产大半被人占去,现居京师,度日如年,董祖源倒没有求他设法惩治张原,董氏也清楚他与张汝霖的关系,这应是博他同情,徐图后计,所以听到以张原为首的翰社考生贿赂考官“一朝平步上青天”的谣言,张其廉便猜知这谣言极可能是董氏所为,这个他不会说什么,装作不知道,静观其变,这也是为官之道——

张原恭恭敬敬道:“张分守教训得是,学生谨记。”

张其廉笑道:“不是教训,善意提醒,好了,你要出城是吧,那赶紧去,不然城门要关闭了,希望鹿鸣宴上能见到你。”轿帷放下,起轿离去。

张原回到甬金门外画舫,已经是亥时三刻,少年老成的祁彪佳不知怎么竟喝醉了,箕坐在舱室地上胡言乱语,两个祁氏仆人服侍不迭,王炳麟半醉,在高声背诵八股文,张原细听片刻,却原来背的是王老师的制艺,想必从小就背诵的——

张岱坐在矮杌上烹茶,张原走过去蹲在一边向大兄说了王微在盛美商号分店的事,张岱道:“王微甚好,介子真有艳福,还得内助,商弟妇更好,贤惠。”说着,摇了摇头,想必是想起他那个古板道学的妻子了,无趣啊。

城门已闭,今夜就在湖上过了,此时楼船箫鼓已缈,岸上游人闲客已散,先前人声鼓吹如沸如撼、如魇如呓、如聋如哑,这时静悄悄无声,曲终人散,知己显现,浓妆艳抹西子湖将铅华洗净,淡妆素颜,丽质天成,展现在真正喜爱西湖者的眼前,那圆月如铜镜新磨,那山整装静穆,那湖平静幽沉,岛、塔、亭、树,各有风致,这时才是幽赏的良辰啊。

画舫渡湖再往断桥,那些懂得幽赏者这时现身了,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断桥石磴上铺席而坐着数十人,管弦征歌,在唱“锦帆开,澄湖万顷”,张岱大喜,拉着侍婢素芝,与周墨农、倪元璐一起上岸去,张岱与素芝清唱《牡丹亭》,引来喝彩声一片——

月轮转西,秋天孤肃,湖城如睡,周墨农立在桥头吹箫,箫声一缕,哀涩清绵,顿时把那些管弦声都比下去了,倪元璐高坐石磴上,声出如丝,串度抑扬,一字一刻,裂石穿云,听者不敢击节,惟有点头——

张原和黄尊素坐在船头一边饮茶一边听断桥上倪元璐唱曲,张原赞道:“没想到倪汝玉还有这么一副好嗓子,可惜了。”

黄尊素奇道:“可惜什么?”

张原笑,岔开话题说千古兴亡,黄尊素最喜与张原论史,张原的史观新颖独到,借古讽今,常能让人茅塞顿开,这是黄尊素最佩服张原的地方——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断桥人散,张原一行十数人也回到运河船上,也不洗漱,倒头便睡,汩汩流水声中,清梦甚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