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 一剑西来千崖拱列(第2/4页)

张原带的两支蜡烛被没收了,军士说号舍会发放蜡烛,不许考生私自带进去,张原结好发髻,收拾了衣冠,提了考篮和炉钵食盒,领了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看分到手里的号舍牌,是“龙”字号舍第六号房,杭州贡院规模宏大,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千字文字序命名,每个字号的号舍有十间房,最多可容纳一万名考生同时应考——

张岱已经先进去了,祁彪佳跟在张原身后,也搜检过了,张原问他:“虎子,你是哪一房?”

祁彪佳奋力提着考篮等器物,闷声道:“我在龙字一号房。”

张原“呃”的一声,心道:“虎子好惨,一号房边上就是公厕,所以一号房被称作‘屎号’,分到这房可算是倒足了大霉。”安慰道:“现在天气凉,又是阴雨天,气味不会太大,你只管专心考试就是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嘛。”又道:“我也是龙号房。”

祁彪佳“嗯”了一声,这少年神童心里很不快活。

走过两重大门,就见飞檐三层、气象雄伟的明远楼,此楼居高临下,监试官、巡绰官可登楼眺望,稽察考生是否有私相往来的举动、执役者是否有传递交通的弊端——

过了明远楼,正中是大堂七楹的至公堂,两边楹联曰:“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这至公堂是考官办公之处,专辟一堂供奉考神,据说考神就是三国的张飞,为什么是张飞而不是关二哥,没人说得清,考神前还升着一面大红旗,上书八个大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是在招呼冤鬼来报仇,据说那做了伤天害理缺德事的考生会被冤鬼缠身,会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罪过而不自知,当然,这只是传说,大明朝至今两百年,没见过哪个考生不写八股文却写认罪书的,然而这样,科场的气氛就既森严又阴森了,尤其此时还只是三、四更天——

甬道两边灯笼高张,雨丝在灯笼光中飞舞,那一排排的号舍在暗夜里简直看不到边,“龙”字在千字文中排序为第七十三,张原和祁彪佳一排排找过去,过了“翔”字号舍,就到了,每个号舍有门,门前有军士守着,看了张原二人的号牌,让二人进去,号舍里十间号房,有一条四尺宽的小巷,墙高八尺,一头一尾悬着两盏灯笼,还有两只水缸,这是用来救火的,十个号军在候着,乡试考试极严,每名考生就有拨一名军士看守,叫号军——

十号房在最外面,一号房在最里面,祁彪佳向张原一点头,背着考篮等器物往里面走去,张原站在自己的六号房前,前胸后背前印着“陆”字的号军打量着他,问:“相公贵姓?”

张原含笑道:“姓张,还要请这位军大哥多多关照。”

这号军听张原称呼他“军大哥”,这个新鲜,咧着大嘴笑道:“好说,相公只管考试,发炉子、烧水这些杂活小人代相公干。”

张原道:“不敢有劳,在下没银钱酬谢。”进科场哪能带银钱呢,想行贿吗。

这号军道:“相公说哪里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原道了声谢,将泥炉留在门前,提着考篮进到号房,这号房前低后高,矮屋风檐,进去要弯腰低头,号房深四尺,宽三尺,高六尺,借着窄巷的灯笼微光,张原看到两块厚达一寸的松木板竖在边上,便将一块大的木板放在砖托处架着,这就是写字的案板了,另一块窄一些的木板垫在下面砖托,这就是座椅,极其简陋,双肘都没法完全撑开,但见识过县试、府试考棚的联座,这单人间当然是很不错的了——

砖地很潮湿,这号房可能有些漏雨,张原便将油布钉在号房矮梁上,遮住写字案板那一块地方就行,考卷是绝不能被水弄湿的,否则就白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