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童年的承诺(第2/6页)

张原道:“三年前了,那年我父亲回来过五十大寿嘛。”

张萼道:“五伯父常年在外,难得归家,说实话,我忘了五伯父长什么模样了,介子你记得?”

张原笑道:“废话,哪能不记得!”心里道:“我还真不大记得,父亲的印象模糊得很,我是两世灵魂的融合,今世这个张原的情感我完全继承,母亲吕氏的慈爱深彻肺腑,犹忆前年夏天的目疾,母亲心急如焚,为他四处求医问药,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白衣大士咒》,母爱感人至深——”

但对父亲张瑞阳,张原继承下来的情感却颇淡漠,张瑞阳三十四岁时经族叔张汝霖举荐去开封周王府做小吏,三十六岁回乡住了一个多月,次年张原出生,此后张瑞阳都是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每次不过待上个把月,童年的张原每次都还没等和父亲混熟,就又父子分离了——

张原与大兄、三兄赶到澹园,暮色已沉沉而下,澹园已掌灯,焦润生、宗翼善迎出来,焦润生道:“介子,令尊在茶寮与我父叙谈。”

张原跟着焦润生进到茶寮,就见白发苍颜的焦竑正陪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饮茶叙话,张原停下脚步,酝酿情绪——

那清瘦老者已然站起身来,中等身材,额头宽,下巴尖,头戴华阳巾,身穿青布直裰,两眼有神,张原一进来就盯着张原,叫了一声:“小原——”

这就是他的父亲张瑞阳,虽然张原与三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又与张岱、张萼一起进来的,张瑞阳也没把儿子认错,张原紧走几步,拜倒在父亲膝下:“父亲,孩儿给父亲磕头——”

张岱、张萼也赶紧给五伯父见礼,自报名字,免得五伯父不认得他们。

张瑞阳满面笑容,道:“张岱、张萼啊,好,好,都长大成人了,五伯父都快认不出你们了。”一面将儿子张原搀起来,上下打量儿子的监生巾服,笑得更欢了,他方才与焦竑叙谈,焦竑对张原赞赏有加,这让张瑞阳非常高兴,焦太史是海内文宗,德高望重,张原能得焦太史收为弟子,并得到这般夸奖,张瑞阳的欣喜可想而知——

陆大有也跟到澹园来了,向张瑞阳磕头,张瑞阳认得陆大有,忙问女儿张若曦一家四口的近况——

张萼不想留在澹园用餐,便道:“五伯父,小侄和大兄已在国子监外成贤街一家酒楼备下酒宴,为五伯父接风洗尘——焦老先生请一起去吧。”

焦竑本来是要留张瑞阳用晚饭的,但想到人家父子亲人团聚定有很多话要说,便道:“玉泉先生,那老夫就不留你了,你们亲人相见好生畅谈吧。”

张瑞阳号玉泉,张瑞阳在焦竑面前也颇拘束,他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吏,连秀才都不是,在名满天下的状元焦竑面前哪里有对坐饮茶的资格,只因为他是张原之父,焦竑是张原的老师,焦竑这才分宾抗礼礼遇他,要知道,就是张汝霖在焦竑面前也得自称“侍教生”——

张瑞阳恭恭敬敬道:“那晚生先告辞,明日再携小犬来贽见老先生。”

焦润生代父送客,张原跟在父亲身后出了茶寮,忽见一老苍头抢步过来见礼,仰着满是黑斑的苍老的脸,喜不自胜道:“少爷,老奴符成,少爷还认得老奴不?”

三年前张瑞阳回山阴过五十寿诞,那次符成因为染病没有跟回来,算起来已经有六年没回过山阴了——

张原略一回想,喜道:“是符叔,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六岁那年元宵灯会,符叔驮着我去看世美堂灯呢。”

符成顿时老脸笑开了花,连声道:“少爷记性真好,少爷出息了,才十七岁就已是秀才相公了,老爷再不用离家出外谋事,终于可以回家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