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无癖之人不可交(第3/4页)

闵汶水含糊相应,上岸而去。

张萼道:“这老头是个怪人,好象自己多了不得似的。”

张岱笑道:“我就喜欢他的怪——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张原鼓掌道:“大兄清言绝妙,袁石公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余观世上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之人,皆无癖之人耳——只不如大兄说得隽永。”

张萼喜道:“这岂不是在赞我,我癖多疵多,大兄和介子都不如我。”

张岱、张原相视而笑:这个张燕客,自我感觉真是好极。

船泊在通济桥畔,张原一行十人上岸步行回到鸡鸣山下听禅居,这时已经交了三鼓,绿梅、素芝还在等着,问知没事了,都是大喜。

那厨娘已睡下,唤之不醒,穆真真就下厨烧水给三位少爷沐浴——

三栋呈品字状小楼,张原居右边小楼,上下二层,浴室在下面一层,张原舒服地泡在大浴桶里,闭目仰头,回想今日短短一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从国子监到曲中旧院,各色人物走马灯似的登场,嘴脸各异,真如大兄张岱所说的好似在搬演一场杂剧……

一双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搓揉,这手粗糙、有力,按摩揉捏之际,却是温柔款款——

张原反手按住右肩这只手,手背却是滑腻细嫩,张原道:“真真,与我一起洗浴——”

穆真真“吃吃”的笑,说道:“少爷,不行。”

张原道:“一起洗省事,来吧。”

穆真真不肯,笑道:“等下水全满出来了,而且,这个太挤。”

张原笑道:“就是挤才好玩。”

穆真真摇头不肯,张原见她实在不肯也就算了,不会强拗她,保有羞涩这是好品质啊,说道:“那下次让来福去集市买个大浴桶来,如何?”

穆真真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问:“少爷,你练习射箭,手臂酸痛不酸痛?”

张原道:“怎么不痛,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右臂都有些肿胀,写字都痛。”

穆真真轻轻叹息一声,在张原右肩和臂膀上揉捏,说道:“少爷,那监里的官待少爷不善,少爷干脆就出监好了,焦老爷不是更有学问吗,状元呢。”

张原笑道:“没事了,姓毛的瘟官已抓走,我若出监,过几日父亲来金陵我怎么交待,岂不是要挨骂。”

穆真真“噢”的一声:“家老爷就快回来了啊,要准备些什么吗,少爷?”

张原道:“不急,等父亲到了再说。”

沐浴毕,张原上楼歇息,那绵绵秋雨又下了起来,才是八月初的天气,夜里竟有点森森寒意,小冰河气候,天气转冷也早啊。

穆真真跟上楼来,为张原整理床铺,这是张原的卧房,虽然此前张原在这里一夜都没歇过,但穆真真每日依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少爷歇息吧,婢子还有事。”

张原知道她要去洗漱,说道:“真真,洗漱了就赶紧上来,衣服明日洗,我等你。”

穆真真幽蓝的眸子含着羞涩,低头应了一声,赶紧下楼去了。

张原上床躺着,听楼外淅淅沥沥的冷雨,觉得今日真是累了,简直不想再动弹,不仅仅是身体的疲倦,还有心累,这么个国子监就要勾心斗角、遇到个徽州名士就对他冷嘲热讽,以后他步入官场,有匡扶济世之志,不肯随世浮沉,那么遇到的困难、得罪的人物会越来越多——

楼外风雨中有笙歌笑语隐隐传来,那应该是大兄张岱在吹笙,张原心道:“大兄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吹笙玩乐,三兄更是快活,兴之所至,率性而为,自我感觉极佳,我为何就不能与他们一般放纵自己呢,三十年后国破家亡,大多数人不都照样活下去了吗?大兄可以、三兄可以,我却不行,古希腊神话里的先知和预言师都是承受着巨大心灵痛苦,先知和预言师知道他们的城和国将有灭顶之灾却不能明言、无力拯救,睁着悲怆哀悯的眼最后一起沉沦毁灭,我决不能这样,三十年时间我能做很多事,慢慢拨转,慢慢拨转,命运最终将改变——”